嬷嬷隔着屏风看着那女子不满的叉腰,微微福身道:“是,颜姑娘。”
她提着桶轻轻出门将门闩反锁住。
屋里颜姒花看着房门关紧,下一秒就取下面具滑进了浴桶之中。今天被火熏了一身烟火味道,可要好好的洗一洗。
在桶里摸到刚才丢进去的环扣,她伸手拉了拉,一根白色的线在暖黄的光中隐隐发亮。
方才在颜姒花房里的嬷嬷一出门就遇到了另外一个年轻的嬷嬷。
“刘嬷嬷,你这是要是去哪里呢?”那嬷嬷也提着桶,刚从房里出来,刘嬷嬷一看认得是今日被裕王爷带去面圣的薛姑娘薛雪的房间。
“颜姑娘说水温有点烫,让我去打些凉水来,陈嬷嬷,你又去哪里?”这个时候,她们本该都要守在姑娘房里等着姑娘们沐浴完毕收拾换洗的衣裳然后才能出来。
“薛姑娘也说水温高了,这不,让我去打些凉水来。”陈嬷嬷晃了晃手里的空桶,尴尬一笑。
“打水。”屋里姑娘说的。
“打水。”屋里姑娘也是这样说的。
本该一起打凉水的两位嬷嬷却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刘嬷嬷提着空桶趁着暮色走向前院,她壮实的肩旁在暮色中似一堵缓慢行走的墙,慢慢的走到前院停下,弯腰放下手里的桶,低头寻找。
她在找颜姒花遗失的玉佩,对于这些官家小姐来说,一小块玉佩不过寻常可见之物,丢了也就丢了,可是对与她这种宫里的粗人来说,却是极其珍贵的事物。平日主事嬷嬷管理甚严,秀女们有时想送些小东西讨好她们,被发现之后都落得严重的下场,以至于现在嬷嬷们的油水更少了。
想起宫外家里还等着她送钱回去的娶媳妇的儿子,刘嬷嬷暮色里的脸有些焦急起来。
苑子的院墙脚下在四起的暮色中有淡白的亮光一闪而过,刘嬷嬷连忙眼尖的走过去,看到墙角根下露出一锭噌亮的银子。
这……这是昨晚那小太监身上掉下来的!
主事嬷嬷已经扔进湖里了,怎么又在这里出现……?
不对!昨晚那锭银子已经被主事嬷嬷扔进湖里,这里的,是另外一锭……两锭!
刘嬷嬷连忙弯腰拾起墙根下的两锭银子,揣进怀里,她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昨晚,扶起小太监的,好像是这位娇憨的颜姑娘!
暮色夜起,淡雾已经笼罩下来,刘嬷嬷壮实的身子在这阴凉的傍晚因为怀里的两锭银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前后想通,她匆匆的打水回到后院的屋外,垂肩恭敬说道:“姑娘,水打回来了。”
屋里传来那娇憨人儿轻飘飘地声音:“进来吧。”
“是。”刘嬷嬷应声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屏风上搭着衣物,后面浴桶里那人儿已经泡进去了,看样子已经洗了有一会。
“姑娘,水打来了,老奴这就给您添进来。”刘嬷嬷盯着手里的那桶水,不知怎的,心底就惴惴不安,带着期盼又在心里否认这种不该存在的期盼。
“嬷嬷把水放在屋里吧,我这就起身,还有些事情要劳烦嬷嬷。”屏风后的人从浴桶里起身,一件一件穿好衣裳,又背对着屏风站立了一会才出来。
刘嬷嬷将水放在屋子中间,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她现在怀里的两锭银子,极有可能,是这个娇憨的姑娘的贿赂。
既然是贿赂,也就是说,她有事情求自己!这样一想,刘嬷嬷躬着的腰板伸直了一些。
“我这人,年纪轻轻的就是有一点不好,总是喜欢丢三落四,今儿丢了一个玉佩的价钱,明儿丢了一直玉簪的价钱,哎……嬷嬷啊,你说,谁家养个这样的女儿经得住啊……还好我爹是当朝丞相,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刘嬷嬷,你说是不是?”颜姒花一边走出来,一边对着铜镜侧着身子左右照了两下。
“……是……”刘嬷嬷心里一惊,垂着的手不断的颤抖,她怎么知道她的姓氏?
“我刚入宫,不似姐姐那样权贵,但是这深宫里,谁又没有一两个撑腰呢,要知道这年头,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方能出人头地,嬷嬷,你说我说的又是不是?”她左右照了两下镜子,若无其事的拍了拍刘嬷嬷的肩头,径直坐在床上解开了包袱。
四方包袱里,噌亮的银子刺得刘嬷嬷眼睛生疼,一样的,和怀里的银子,一模一样!
“是,姑娘说的是。”刘嬷嬷眼神瞟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噗通直跳!
“我倦了,嬷嬷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也早点去歇息吧。”颜姒花抬头,就着微暖的灯火朝着刘嬷嬷轻轻一笑。
刘嬷嬷心里紧紧一提,躬身道:“姑娘在这宫里还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老奴,老奴在这宫里数十年,还是知道一些的。”
“刘嬷嬷真是个好人。”颜姒花又是一笑。
刘嬷嬷这才躬身道:“多谢姑娘谬赞!”然后退着身子关门出去。
颜姒花看着再次紧合着的门,手里打开的包袱里白花花的银子静静的躺在那里,这银子是风渊祭让她带进来的,如今使起来,倒也好用。
微黄的烛火映着她娇憨的面容,精致的面具之下,她墨色的眸子看着明灭的烛火,突然闪了闪……
接下来的两天,颜姒花都在园子里安静的度过,薛雪自从那天从围场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一共前去的三个女子,只有她一人没有得到封赏,换作是谁,都会不高兴。
颜姒花却知道,要是那天没有岚祟从中作乱,没有风渊祭刻意阻止的话,她现在应该是三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人。
不过这样也好,她这般嫉恶如仇的女子,放在那后宫高位上,迟早是草芥人命硬心肠的主。皇后娘娘,你看,我在为你的后位担心呢……
等候册封的前一天晚上,裕王爷又来了,当然,这一次只见了一人。
“你来了。”颜姒花靠在床榻之上,望着光明正大的从门口走进来白衣飘然的人。月光从他背后投进来一道长长的影子,拖出漆黑的人影。
“还没有睡?”屋内没有点灯,他进来之后反锁上房门,就像是进入自己的寝房一样随意道:“睡不着?”
“嗯。”颜姒花看他顺势坐在床榻之上,拢过自己的肩膀,往后避了避。
风渊祭也斜躺在床尾,两人在漆黑的夜里相互对视,月光从窗口洒进来淡淡的影子,似一层白银铺在地上,流光肆意。
“你认识一个叫做岚祟的人吗?”颜姒花抱着膝盖侧脸看着地上流溢的月光,低低的问道,像是怕惊碎了那一地的明朗月色。
“不认识。”风渊祭靠在床榻之上看着她,一双乌亮沉墨般的眸子柔软注视着眼前的人,神色平淡。
“那我换一个方式问。”颜姒花依然侧脸看着月光,语气平淡:“你最近有没有在宫里杀过一个穿蓝衣服的人?”
风渊祭温柔的看着她,道:“我杀人,从来不会记得他穿什么衣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