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良鸿听了,笑道:“凭着愚兄的轻功,若是一二百步之内,或许可以敢上兄弟那匹快马,超过这个距离,愚兄若是依旧全力冲刺,那就非得累死在半路不可。那赵兄弟听到你的吩咐,当即出城去了,我们在这里说说话,他恐怕已经走了几十里路了……”
秋仪之叹口气道:“说到底,还是小弟办事不够谨慎,太过心急之过。”又释然道,“既然这样,再追也是枉然。兄长在洛阳路熟,可否带兄弟去一趟广阳商会?小弟出来得急,换洗的衣服行礼都放在那里,你看我这身衣服,穿了好几天,都快发臭了呢!”
尉迟良鸿听了笑道:“好说好说。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兄弟这几日忙得灰头土脸的,却是也该梳洗梳洗了。更何况这王忠海死了,对朝廷、对百姓、对幽燕王爷,也都是利大于弊,报喜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啊!”
秋仪之答应一声,将荷儿打发回去,便同尉迟良鸿一道来到广阳商会门前。
广阳城中的商人,认识秋仪之的不少,因此他为避人耳目,就在商会一旁的弄堂里找了个馄饨摊坐下,就请尉迟良鸿到商会中叫周慈景带着自己的衣服行礼出来。
周慈景是见过尉迟良鸿的,也知道他已同幽燕王义子秋仪之结拜为兄弟,因此只打了个照面就知道这武林高手所言非虚。于是他叫来何九公,取出秋仪之遗忘在自己马车上的行礼包裹,跟着尉迟良鸿出了商会。
秋仪之远远看见尉迟良鸿领着周慈景和何九公往自己这里来,便叫过馄饨摊的摊主,点了四碗猪肉馄饨上来。
这摊主本来见这个秋仪之占了位置却不点东西,心里正想着法子赶他走,却听见他一下子点了四碗馄饨,立刻喜出望外,口不连声地答应着,用极熟练的手法从滚烫的锅子里舀出满满四碗留汤带水的馄饨,端到桌上。
此刻尉迟良鸿、周慈景、何九公三人也正好走到跟前,秋仪之便起身请几人坐下道:“现在时辰尚早,几位还没用饭吧?今日在下做东,请大家吃馄饨!”
汤馄饨乃是洛阳的特产,便是这摆在弄堂之中的小小摊子,也自有一手绝活。秋仪之用汤勺舀起一只,用嘴吹散热气,咬了半个下来,顿时鲜汤四溢、唇齿留香,于是极满意地咽下肚,对周慈景说道:“一别几日,不知叔父纳官之事,办得如何了?”
周慈景这样的富商,本来瞧不起街边的零散食品,见另几人吃得正香,便也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却听秋仪之问自己问题,连忙匆匆咀嚼几下,咽进肚子笑道:“还是贤侄面子大,求来了杨老丞相的帖子,周某第二天拿了帖子就去吏部求见梁尚书。记得那天吏部衙门前等着接见的大小官员少说也有二三十,可看门的衙役知道周某是杨老丞相介绍来的,二话不说就开了后面,让我等直接去见梁大人。这梁大人也十分客气,见周某送上礼单,就推辞说是:‘若收了礼,老师那里交代不过去’,真的跟贤侄说得一模一样。”
周慈景的虚荣心想必在那日得到莫大的满足,一说起来就眉飞色舞:“梁尚书同周某聊了几句,这捐官之事便一口答应下来。又说若是正七品官,岭南道那里正好有几个空缺,立即可以补上去。如果是正六品,目前却是足员,补实缺就要等些日子。我想着眼下自己手边的生意还要打理,也不便南下当官,就干脆捐了个工部郎中的官,虽然是个虚衔,却也是正六品呢!”
周慈景说到这里,已然是满脸喜色。
秋仪之见了,便笑着在座位上拱手道:“那小侄就要恭喜叔父……哦不……是要恭喜周大人了!”
周慈景正在兴头上,全没听出秋仪之话语之中的调侃之意,谦逊道:“贤侄这是哪里话?要不是靠着王爷的面子……”提起幽燕王的名号,周慈景才想起临行前的嘱托,轻咳两声敷衍过去,“还有贤侄的引见,否则哪有这般顺利呢?”
说着,便从何九公手中接过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放在桌上道:“这大包是贤侄从广阳带来的行礼,周某亲自看管,保证没有任何人打开过。”
秋仪之心想这包裹之中不过是自己带来的几件旧衣服,想着出来穿旧了就扔了,本也没有什么机密珍贵之物,便看也不看就接过了。
周慈景又道:“这小包裹之中,乃是周某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贤侄笑纳。”
叔父请侄儿“笑纳”礼物,若是旁人听了,只会当这一老一少二人发了癔症,非笑掉大牙不可,可在做几人都是知道其中底细的,听了倒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秋仪之接过包裹,手中顿时一沉,便知这其中不是黄金便是白银,问道:“叔父这是什么意思?”
周慈景微笑道:“周某此来洛阳捐官,本不知道要拜多少码头,打点多少官员,就连也给看门人的门敬都备了不知多少,装了满满一车。然而眼下此事办理得十分顺利,那全是贤侄的功劳。周某想着这些东西也不便再带回广阳去,所以干脆全都变卖成珠宝玉器,估摸着也值个五万两白银,统统送给贤侄好了。”
“好家伙!”秋仪之不禁倒吸一口气,心想,“这包东西竟有五万两的价值。若按着每个月五十两银子的月例,自己就是领到死也攒不够这么些钱。”
秋仪之想到这里,连忙推辞道:“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贵重,小侄要是收了,义父那里也不好交代!”
可周慈景执意要给,何九公也在一旁帮腔。
一来二去,秋仪之实在推脱不过,便道:“那小侄先替叔父收下了,到时禀告我义父,再由他老人家处置可好?”
话已至此,周慈景再不能说什么,胡乱说了几句轻财重义、视金钱如粪土之类的空洞奉承,便又低头吃起那碗馄饨来。
几人边吃边聊,又谈说了一会,直到将面前的馄饨吃完,秋仪之这才说道:“小侄的事情也已办妥,即日就要回广阳去了,不知叔父是否还愿与我同行?”
周慈景却面露难色:“没想到贤侄动身这般紧迫。然而周某在广阳城中还有些生意要打理整顿一番,商界官场上也有些新老朋友需要应酬……”
秋仪之知道周慈景新做了官,各种迎来送往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道:“叔父既然要事在身,那小侄也不勉强,今日就算别过了吧!”
周慈景听了也不答话,却问何九公道:“何九啊,你身边是否带了我的名帖?”
何九公忙回话:“带了,带了。”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片半个巴掌大的木牌交给东家。
周慈景接过,又递给秋仪之说道:“这是周某的名帖,请贤侄手下,凭此物,便可在任何周家开设的任何一家茶楼酒肆之中吃喝住店,虽然省不下几个银子,却也省了些麻烦,还请贤侄收下。”
秋仪之接过,见这片漆黑的木板之上,只写了“周慈景”三个大字,便对他笑道:“那小侄就愧领了。只是今日之后这名帖就没用了,得重做一张‘工部郎中’的新名帖了哦!”
秋仪之这句话正挠到周慈景痒处,说得他满脸堆笑道:“好说好说!等在下回了广阳,第一个就要请贤侄,还有三殿下吃饭。”
会别周慈景和何九公,秋仪之便要付四碗馄饨的钱,可没想到自己一开始就没带钱,又从周慈景送的包裹里辛辛苦苦摸了块最轻最小的金元宝出来,就给馄饨摊主。
没想到这摊主却不敢收,说这块金子莫说是几碗馄饨了,就是自己这个摊子也能卖下十七八个。到最后还是尉迟良鸿掏出几个铜板扔给摊主,这才算是解了围。
秋仪之又不好意思起来,说道:“今日又受兄长一饭之恩,改天小弟有缘遇到宝剑利刃,定为兄长买下。”
尉迟良鸿听出话中含义,便问:“兄弟这是要同愚兄告别吗?”
秋仪之点头道:“这几日小弟劳烦兄长,心中已是过意不去。眼下小弟大事已成,这就要回广阳去了。你我兄弟二人相识时间虽然不长,然而意气相投,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尉迟良鸿听了,倒是十分豁达,道:“兄弟这么说就见外了。要是没有遇到兄弟,愚兄也不会有如此这些奇遇。家父曾说过:闭关练功一年,不如行走江湖一月。愚兄此行也是获益匪浅。更何况来日方长,机缘巧合并非常人可以猜度,说不定你我兄弟克日又能共欢也说不定呢!”
秋仪之听尉迟良鸿这么一说,心里也好受了些,便与他又说了些互相珍重的话,便告辞离开了。
辞别周慈景和尉迟良鸿,秋仪之这才想起老丞相杨元芷是义父临行之前嘱托必须要见的人物,自己不同他老人家辞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便凭着第一天来洛阳的记忆,就朝杨元芷的府邸走去。
京城洛阳各个区域分布极为严格,杨元芷所在的街坊均是晁志红官员的私邸,因而公然燃放鞭炮庆祝王忠海之死的便少了许多,因此街巷之中也清净了不少。
杨元芷府邸的大门虽然不大,但那两尊小小的“十三太保”石狮子却是极为显眼的特征。秋仪之废了不多功夫,便从一众官员宅邸之中辨析出来,轻轻敲了门。
开门的还是那姓张的老门子,见到秋仪之却好似从不认识,道:“公子这是来找人的吗?”
秋仪之心想:这真奇了怪了,难道这老张也吃了顾妈妈配的毒药了吗?便道:“在下是来找杨老丞相的,前几日来过,张老伯可曾记得?”
那老张看都不看秋仪之一眼,说道:“老头儿从未见过公子。我家相爷也从不见生人。还请公子回去吧。”说罢,“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住了。
秋仪之还在疑惑,又用力敲了敲门,可那看门老张这次连门都不开了。
秋仪之心里着急,门越敲越响、越敲越急,这下惊到了其他其他几户人家,纷纷探出头来观看,还有人阴阳怪气地笑道:“这位小哥别敲了。杨老丞相就这脾气,他不愿见的人,你就是翻墙进去,怎么进去的就怎么给你扔出来……”
秋仪之听了,终于再也不敢再去叫门,只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转身就往巷子外面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