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温灵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是半躺在秋仪之怀里。她知道是自己见了血腥的场面一时支撑不住才头晕目眩无法站稳,也大概猜出是身边的秋仪之一把将自己扶住,又想起男女授受不清的古训,连忙推开秋仪之向旁边挪了几步才勉强站住,一张俏脸却已经涨得通红。
秋仪之也略觉尴尬,干咳了两声道:“在下鲁莽了,竟吓到小姐,真是罪过。”
温灵娇毕竟还是天尊教的圣女,是见过大世面的,转瞬之间已恢复了常态,说道:“秋公子也是为救小女子才出手的,小女子衷心感谢还来不及,又怎敢怪罪呢?”
秋仪之又道:“说到底还是在下考虑不周,居然没有料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太监还会动伤害温小姐的歹意,否则便也不会有这番险情了。”
温灵娇答道:“公子言重了,此处乃是小女子的地盘,怎好让公子为我操心费神呢……”
两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谦让,一旁的丫鬟荷儿早已耐不住烦:“我说秋公子和小姐能不能少说两句?有话离开此处再说不好吗?对着这个死太监推让寒暄很有情调吗?”
“荷儿你说什么呢?怎敢在秋公子……还有尉迟大侠面前无礼?”温灵娇愠怒道。
“小姐小心!死太监的血快淌到小姐脚边了!”荷儿忽然高声提醒道。
温灵娇听了一惊,忙低头往脚边看,见那太监身上流出的暗红色的鲜血果然渐渐漫上来,离她左脚边只有一寸距离,吓得她慌忙一跳。却落地不稳,右脚一脚踩在血泊之中,溅起一大片血水,连裙角也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温灵娇刚刚退白的面孔,再度涨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女子这厢失仪了,公子莫要见怪。公子同尉迟大侠可否移步至院中稍后,容小女子更衣之后再来叙谈可好?”
秋仪之和尉迟良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跟着温灵娇及荷儿离开地下密室,重回地面。
温灵娇因要更换衣裙,故说声“请便”,就在荷儿的陪侍下躲进旁边的一间屋子。过不多久,荷儿一个人出来,对两人颐指气使道:“这边没有小姐的衣服,我要回去去取,你们就站在这儿守着,不要进去搅扰。”
秋仪之和尉迟良鸿对这荷儿泼辣爽朗的性格已有些了解,不同她多计较,笑着便答应下来了。
秋仪之见荷儿转入方才修了通往暖香阁暗道的房间,忽然想起其中的关节,便叫住荷儿道:“劝善司或许正派人抄检暖香阁,姑娘千万小心,不要让他们抓住行踪才好。”
荷儿扭头朝秋仪之一笑,道:“荷儿记下了,请公子放心。”说罢,便风风火火地跑进了房屋。
院子之中便只剩下秋仪之和尉迟良鸿两人。
秋仪之正有话要对义兄说,见院子正中栽了一棵老槐树、树下有口古井,便请他并排坐在井沿上纳凉说话。
经过方才一阵风波,两人浑身上下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现在太阳西斜,放出的阳光再也无力射穿大槐树浓密的树冠,古井之中又升腾起清凉空气,竟将秋仪之吹得打了个寒颤,倒也驱尽了胸中暑气。
于是秋仪之回避了些紧要关节不说,便将自己的身份、义父对武林人士的态度以及自己同天尊教的关系等,皆对义兄和盘托出。
尉迟良鸿是在江湖之上闯荡的大侠,多少阳奉阴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听秋仪之说得甚是诚恳,也终于释怀道:“兄弟小小年纪,竟有这番奇遇,非愚兄区区一介武夫所能想象。今天听兄弟一席话,也算开了眼界了。”
秋仪之接过话茬道:“兄长说得不错。以兄长这一身冠绝天下的武艺,正该为国效力。行走江湖之中,就算是当上了正正经经的武林盟主,那也依旧脱不了武夫的身份。当今世道混乱,正是用人之际,而小弟的义父幽燕王爷求贤若渴,手下收留了多少不得志之人。兄长若有意,小弟愿居中做个中介。”
尉迟良鸿听得极为认真,却道:“王爷仁名广布天下,武林之中也都交口称赞。但有句古话叫‘侠以武犯禁’,我武林中人始终为朝廷所不容。就像我尉迟家的几位先祖,当年同本朝太祖皇帝、圣祖皇帝又是怎样的情分?到最后还不是犯了圣怒,以至家道中落了吗?”
秋仪之反驳道:“还有句话叫‘儒以文乱法’。古今上下处置的儒生不知比江湖侠客多了多少,可朝廷不还是以儒道治国么?兄长以偏概全,在小弟看来,颇有不可取之处。”
秋仪之伶牙俐齿,尉迟良鸿怎么能争辩得过他,只低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愚兄还要好好思量思量。”
秋仪之见义兄已有三分动心,却不能再勉强,便说道:“小弟的义父幽燕王爷断不是过河拆桥之人,这点请兄长放心。今日此事便告一段落。还是这句话,小弟绝不强求,但若兄长有意,小弟愿意力保。”
尉迟良鸿沉思片刻道:“此事关系到我尉迟家上下五十余口,在江湖中恐怕也会引起极大的震动,并非愚兄一人可以自专,兄弟且容愚兄从容再议吧。”
“好说好说。”秋仪之笑道,“只是眼下还有一件小事,看来只有兄长可以办到,不知兄长能否应允?”
“兄弟但说无妨。”
“小弟此来洛阳暂时借住在老丞相杨元芷家中。方才兄长也听那太监说了,此事已为劝善司所知。因此小弟恳请兄长能够施展轻功,到相府之中报一声平安。老丞相今日刚中了暑气,希望他老人家能够安心在家休养,想必劝善司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直闯相府,难为三朝元老吧!”秋仪之说道。
“这杨老丞相的大名,在武林之中也是如雷贯耳,都说天下只剩下一个好官,便是他老人家了。愚兄今日有缘拜访,也是沾了兄弟的光。只是愚兄在相府之中没有相识的故旧,不知由谁引见呢?”尉迟良鸿问道。
“这个好说。”秋仪之答道,“小弟在相府之中留一位亲信,兄长那日在安河镇也曾见过,便是那个又高又黑的汉子,叫赵成孝的,到了相府兄长必定有办法找到他,到时由他引见便好。就说小弟此处万事平安,要他安心在相府守护,不要让闲杂人等搅扰老丞相清修。”
尉迟良鸿微闭眼睛,回想了一下几日前在安河镇的情形,又道:“原来那位兄弟姓赵,记得当时能够抵挡得住铜眼罗汉,也算是天生神力了。若是得空愚兄指点他两招,便又是江湖之中一条好汉。”他顿了顿道,“兄弟交代的事,愚兄晓得了,去去便回!”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秋仪之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兄长此去千万小心,千万不要被劝善司抓住行迹!”
尉迟良鸿回头看了看秋仪之,脸上扬起笑容:“兄弟还不知道愚兄的本事吗?”说罢,一甩衣袖,“噌”地跃上院墙,消失在秋仪之的视野之中。
“唷!这尉迟大侠逃跑的功夫也这样了得,一转眼就不见了,还不是怕这里是虎狼之地,不敢……”
秋仪之正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粒米粒大的小石头,“当啷”一声将荷儿的一只耳环打落在地上,惊得她花容失色。却听耳边传来清晰而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下去办些事情,稍后就来,小小姑娘莫要信口开河!”
秋仪之循声望去,却是荷儿捧着一堆衣物,从那间通着暗道的房间慢慢推门出来,嘴上还不饶人,说了些刻薄话。不成想尉迟良鸿并未走远,便小露一手、略加惩处。
秋仪之见荷儿呆站在原地,笑道:“荷儿姑娘快进屋为你家小姐更衣吧,在下还有话要同小姐说呢。”
荷儿“哦”了一声,也不是是同眼前的秋仪之说话,还是在同远处的尉迟良鸿说话,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眼,低着脑袋进屋伺候小姐去了。
又在院中等了有一盏茶功夫,秋仪之才听见屋内传来荷儿的嗓音:“秋公子还在外面吗?我家小姐有请!”
秋仪之听了,连忙将身上衣物仔细整理了一遍,轻轻敲了敲门道声“失礼了”便推门而入。
入得房门,秋仪之见这房间内的陈设甚是简朴,与寻常百姓家中并无区别。温灵娇则已换好了衣服,改穿了一条嫩黄色的长裙,鞋子,鞋子也已换了一双簇新的白色缎鞋,站在一边迎候。
温灵娇见秋仪之盯着自己的脚看,忙轻咳一声道:“公子请座。荷儿请为公子沏茶。”
秋仪之方觉得自己有些不敬,双颊升起一片红晕,就势坐在一张圆桌边的椅子上。待温灵娇也款款坐在对面,这才开腔道:“荷儿不必客气了。在下正有几句话要对温小姐说,可否……”
温灵娇也是极灵透之人,听出了秋仪之话中之话,便吩咐荷儿道:“时辰不早了,想必秋公子也已饿了。荷儿你下去弄几样小菜过来,记得要清淡些的。”
荷儿见小姐也嫌自己碍眼多于,不服气地撅起嘴巴,拿秋仪之出气道:“你可不要为难我家小姐!”也不等秋仪之说话,扭头便出了房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