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立即还嘴道:“巧言令色!什么护送?你无非是要劫持三殿下送到郑鑫那边,到时候郑鑫便要出手加害三殿下了。”
那黑衣人“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都是皇亲国戚的事情了,小的哪有这个资格过问?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三殿下还是快出来跟我走吧,省得动起粗来大家面子上难看。”
秋仪之立即说道:“没错,皇亲国戚的事情,你当然没资格过问。不过你自己也想一想,你替郑鑫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以郑鑫那样的阴险小人,怎么还会留你在这世上?不如你放下武器,负荆请罪,三殿下当你是弃暗投明,不仅不会惩处、反而另有重用,你看如何?”
这黑衣人自诩在江湖人士之中算是口舌灵便的,却不料秋仪之伶牙俐齿远非他能比拟,三言两语之间竟要反过来将他劝服了。
黑衣人正在犹豫之间,又听尉迟良鸿说道:“你是黑风山的韩莫石吧?黑风山、黑风寨,虽然不算是什么名门正派、名声倒也还算不错,同朝廷素来也没有什么瓜葛,怎么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了?”
这黑衣人在潼关墙下埋伏了好几天了,并没有沿途截杀尉迟良鸿,因此也不认识他,故而被识破身份之后不免有些讶异,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韩大侠声名远布,在下也是颇有些耳闻而已。”尉迟良鸿道,“然而所谓‘仁者无敌’。我们同为习武之人,即便不能见义勇为、匡扶天下,起码也要做到孑然自立、独善其身。你这样就算侥幸成功了,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韩莫石其实还比四十岁出头的尉迟良鸿年长了两三岁,可听他这正义凛然的诘问,气势上就输了半筹,支支吾吾道:“大殿下说了,事成之后,便封我做武林盟主……”
“哈哈哈哈!”尉迟良鸿放声大笑,“武林盟主有什么了不起的?韩大侠要是稀罕,在下让给你就是了。”
韩莫石听了这话,怔了一怔,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意思是你就是武林盟主?你就是尉迟良鸿?”
尉迟良鸿轻轻点了点头:“就是在下。不过在下有几句话要讲。江湖同庙堂不同,所谓‘武林盟主’从来不是由哪个人指定的,都是武林同仁见你武艺高强、办事公道、操行良善才公认的。像你这样处心积虑想要当这个‘盟主’,怕是天下群雄不服,你也不过是个光杆子盟主而已。”
没想到这个韩莫石多少还讲点道理,被尉迟良鸿这几句话说得脸上一红,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秋仪之见他似乎可以争取,便赶紧乘热打铁说道:“韩莫石,你都听见了?若你能够放下屠刀、从善如流,之前所犯的罪衍,可以既往不咎。我们这边三殿下同郑鑫不同,说话从来算数,不但不追究你的责任,还可以封你武官职务,替朝廷办事,将来也能得个正果。”
韩莫石真的被这几句话说动了,脚下不听使唤地向前走了半步,张开一张被又黑又浓的胡须包围着的血盆大口,似乎要从嘴里说些什么出来,从口中发出的却是一声极沉闷的惨叫,随之而来的却是喷涌而出的暗红色的血沫。
秋仪之见状大惊失色,赶紧在韩莫石上下打量,却见他胸口不知何时居然莫名其妙多出了半支明晃晃的刀刃——好端端一个韩莫石,竟被人从背后用刀扎了个通透!
众人正在惊诧之间,却见韩莫石身后闪出一个矮小敦实的汉子,一脚将被刀刺得只剩下半口气的韩莫石踹倒在一旁,叫骂道:“老子就知道这些土匪山贼靠不住,果然临阵反水,真是该不了的贼性!”
“赵迈吉,是你?你果然是大哥派过来的吗?”皇三子郑淼一眼就认出了这行凶之人的身份,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气说出了这让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实。
这赵迈吉为人说好听些就是办事果断勇敢、说难听些便是阴险狠辣,偏偏大皇子郑鑫极看中他这一点,又看中他武艺也颇为高强,乃是他身边最贴身体己的人物。
郑淼之前同郑鑫常有来往,因此这赵迈吉他十分熟悉,同样的,赵迈吉对郑淼也能够经常见面,如今在这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上,倒还能持些礼仪。
只见他手里倒持着染了韩莫石鲜血的钢刀,朝郑淼作了个揖,说道:“三殿下,小人冒犯了。不过这是大殿下交代下来的事,小的也不敢违抗。还请三殿下这就跟我同去,免得小的下手没有轻重,伤了皇家体面,到时候就是大殿下也不能放过我呢!”
秋仪之也终于记起赵迈吉的相貌,大声喝斥道:“赵迈吉,你还记得我吗?我问你,郑鑫弑君戮师的事情,你也是有份的吗?”
赵迈吉听了,忙又作揖道:“原来义殿下也来了。皇上和钟离宰相身遭不测——据大殿下说——就是义殿下你下的毒手。此次大殿下叫小人护送三殿下去江南,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情。义殿下怎么信口雌黄呢?”
秋仪之怒道:“你怎么敢在这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又转身对郑淼说到,“这下好了,只要逮住这个赵迈吉,问问清楚,事情便水落石出了。”
郑淼不是个笨人,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是心知肚明了——果然是郑鑫动手谋害父皇、师傅,又早一步下令封闭潼关不让秋仪之通过,而秋仪之却派了尉迟良鸿过来报信;自己听到这样消息,第一时间便急得想要去江南眼见为实,却在半路遭到歹人的袭击,在尉迟良鸿和众护卫的殊死保护之下,才抵达潼关。
于是郑淼按了按被刀划伤了的大腿上的伤势,上前半步,说道:“那好,事情总是能说清楚的。看来父皇放在我身上的监国重任,我也只好暂时放下了。也罢,我现在还是监国皇子,这个身份,你赵迈吉认不认?”
赵迈吉听了一愣,只好答道:“三殿下是皇上的儿子、大殿下的亲弟弟,小的怎么敢不认?”
“那就好。”郑淼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那本殿下就命令你这就遣散众人、放下兵刃,听我义弟秋仪之手下这位赵成孝将军的节制。监国重任暂由秋仪之代理,我这就同你们一起去江南。你听清楚了,这是监国皇子的下的命令。”
赵迈吉听了不由倒退半步——他是既不能答应、也不能不答应:若是答应,他就相当于被公然缴械,郑鑫交给他的任务不能完成自不用说,翻过脸来就连自己这条性命也未必能够保全;若是不答应,那就是违抗监国皇子的命令,相当于违抗圣旨,一样是罪不容诛!
就这样沉默了只有片刻时光,赵迈吉突然狞笑一声:“嘿嘿,三殿下说得好听,可惜大殿下已许了我了,这件事情办成,便要提拔我做刑部尚书,到时候哪里还来找你这监国皇子?”
他这话隐隐间似给自己充满了信心,高声道:“兄弟们给我上啊,别听他胡言乱语,抓住前头船=穿红衣服者,赏银三千两、晋封万户侯!”
其实大汉体制里头并没有“万户侯”的爵位,不过是走村串户的说书人故意说来让乡野愚夫们寻开心的,可赵迈吉这“万户侯”的空头许诺,偏偏正合了他身边这些利令智昏、目不识丁的亡命徒口味。
他们见对手一方是两百多个战斗力虽强却是披伤带创之人,另一方则是几乎被自己吓破了胆的老兵油子,自己这几百人同他们搏斗,怎么样都是必胜的局面,盘算着这是一笔一本万利且绝不会赔本的好生意。
于是这群黑衣人忽然异口同声地狂呼嚎叫一声,就连嗓音里头也都回响着功名利禄的声音。
那赵迈吉见手下士气正盛,略略思考了一下,喝道:“兄弟们,跟我先把潼关这些窝囊废都杀了!”
他这一个“跟”字用得好,话音方落,自己便第一个向潼关守军冲了出去,那群黑衣贼寇见状,唯恐被同伴抢了功劳,也忙不迭地跟在赵迈吉的身后冲杀了出去。他见那些黑衣人被自己鼓动起来,自己反倒放慢了脚步,不再向前冲杀。
王世杰手下那群老兵痞见状,当即被吓得心胆俱裂,就连交手都没有,扭头便往潼关方向撤退。王世杰举起手中佩刀,高声大喊,还想努力节制军队,然而他手下人一心想着退散保命,王世杰高声疾呼非但没有能够丝毫减慢他们溃散的速度,反而连他自己也被裹挟着向后退去。
秋仪之见黑衣贼寇首先冲击潼关守军,而将身后空档留给了自己,正是一个发起突袭的绝好机会,便赶忙下令赵成孝率领兵士攻击对手被暴露出来的软肋。
然而他却没料到潼关守军表面上军容还算齐整,背地里居然这样不管用,赵成孝等人还未接触到黑衣人的身后,对手便已将潼关守军全部驱散,带着几分从容不迫地又转身同赵成孝厮杀开来。
秋仪之用兵不是那种只知蛮干的莽夫,现在所用的兵士,又是他最珍贵的亲兵乡勇,按理是断然不舍得同强敌短兵相接的。然而现在情势已失去了他的控制,只能硬着头皮同凶悍的敌军作战。
这些黑衣人,虽是临时拉扯起来的乌合之众,却都是武林之中的悍匪,身上武艺堪称高强。秋仪之手下的亲兵乡勇则都是按照正规作战方式招募训练的,虽然也懂得一些尉迟霁明亲传的武功,但交战起来更讲究阵型排布和互相协同配合。
可现在混战成一团,秋仪之手下军士的优势便难以发挥,反而是黑衣匪徒们的优势被充分发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