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听了一惊,忙问道:“倭寇?殷泰手下现在能有多少倭寇?”
伍常锡想了想:“这不好说。我离开明州时候,城里大概能有一两千倭寇吧,里头真倭也得有五六百人。至于现在么……有来的、也有走的,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数总在这个上下吧。”
秋仪之听了却是大感放心,他盘算着:光凭自己手下这二百一十八个精兵,再加上尉迟霁明,便能对抗五百个以上的倭寇;伍常锡手下人马虽不及自己的精锐,好歹也能同倭寇打个平手,对付五六百人——这样一来,只要发挥自己所携弩机的威力,对付这千余倭寇,胜算还是蛮大的。
于是秋仪之又同伍常锡商量了一下,觉得自己毕竟兵力少于对手,若再分兵出击显然更加薄弱,最好的办法无疑是直取要害,先拿住或者杀死首恶元凶的殷承良、殷泰父子。
然而一问伍常锡,才知道这两父子并没有住在城中,而是住在海船之上,轻易不会登岸。
不过这也好办,秋仪之、伍常锡两人决定索性不去城中扫荡,四处寻找殷承良、殷泰的踪影,而是要率领军队从明州城中央大道直插过去,一路就往港口方向猛突——只要将港口重地拿下,那就算不能将这两人生擒活捉,至少也能将他们驱赶出去——这样,明州城中群龙无首,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下了。
于是秋仪之、伍常锡便再不犹豫,点起手下兵马,由熟悉明州街道地形的伍常锡领军在前头带路,再由秋仪之所部断后,一路就往明州港口方向直插而去。
明州城建城历史极短,是先有明州通商港口,而后往来商贾聚集才自然而然形成的一座海港城市。因此这明州城没有别处城池那样高大的城墙,只在海港外围有一道围堰。故而秋仪之、伍常锡人马没有受到半点阻碍,便沿着街道轻轻松松杀入了明州城区。
秋仪之此前也曾来过一次明州,不过那次他是为了彻查天尊教假坛主一案而来,后来同倭寇又是一场血战。今日过来此处,竟又是同殷承良父子作战,自己生平的敌手竟都在明州城碰上过,可谓是自己的非福之地了。
因此秋仪之一进入明州城区,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骑在那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背上,都不敢扬鞭疾驰,而是谨小慎微地跟在大队人马后头,向码头挺进。
而伍常锡却是故地重游,是要以败军之将身份拿下这座本由自己守卫的城市的。故而他现在正是春风得意时候,脚下似乎充满了力气,在危机四伏的敌军占领的城市里面突进,非但丝毫没有胆怯之意,脸上居然还带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
却见前头闪出一哨人马,总数也有百十来人,堵在街口,当先一员将领伸手阻止道:“何处来人?在明州城里随意奔驰,不怕殷大人降罪吗?”
原来是这员将看见伍常锡手下兵士穿的还是江南道官军的服色,因此以为是城中哪里的守军违反军纪在城内奔驰胡闹,因此才会出言制止。
却不料伍常锡骂了句:“怕个屁!老子就是过来弄殷承良的!识相的快给我闪开!”
那员将直到伍常锡跑近,才认清他的面孔,结结巴巴说道:“伍常锡,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伍常锡没有回答,自顾自说道:“既然认得我,还不给我赶紧闪开!”他一面说,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半点减慢。
那员将领岂会因为伍常锡不轻不重一句话,就会让开通道?他赶忙号令手下兵士抽出手中宝刀、做好战斗准备,就要同伍常锡正面搏杀,口中却吼道:“伍常锡,看在往日情分上,你现在回去,我不追你就是了!”
伍常锡冷笑一声,将扛着的长矛向前挺出,就往那员将领胸口猛刺过去。那将赶紧横出手中佩刀,想要阻挡。却不料伍常锡忽然一个变招,将枪头一个纵挑,便往那口佩刀上打去。
伍常锡志在必取,这一招用上了十分力气,再加上飞速奔跑的冲力,竟将那员将手中的佩刀挑得飞出去老远。
那人手中没了可以依凭的兵刃,眼看就要被伍常锡当场刺死, 却听伍常锡大喝一声:“不想死的快给老子躲远些!”
那员武将当然不想死,赶忙往旁边一跳,就闪到路边去了。他求胜心切,动作过大,脚下一个踉跄竟尔摔倒在地。恰巧路边不知被何人放了一个粪桶,他将粪桶扳倒,一个狗啃泥就摔在满地的屎尿之中,浑身腥臭,再狼狈也没有了。
前来阻挡伍常锡的这票人马,见主将只一个照面——还是在对手手下留情的情况下——就败得这样干脆,早就没了同敌军抗衡的勇气,不由自主地让开主路,任由伍常锡、秋仪之等人继续向前狂奔。
明州防守不算松懈,一路之上,秋仪之所部也遇到了不下十股军兵。然而这些人要么被伍常锡一顿臭骂,骂得赶紧缩了回去,要么略加攻击便如鸟兽散了——秋仪之等人没废什么功夫,便已来到明州港围堰之前。
秋仪之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却见围堰中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入口逐渐聚集起不少人马。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虽都不是汉人官兵的衣服盔甲,然而在秋仪之眼中也并不陌生——正是殷泰、殷承良招募来的倭寇!
其实秋仪之心中对战胜这些倭寇极有把握,然而毕竟知道倭寇战斗力颇强,自己又是孤军深入,万一同倭寇打了个焦灼平手,那援军就要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围攻自己。到时候难以取胜还是小事,恐怕就要身陷在万军之中难以脱身了。
因此秋仪之十分紧张,亲自压阵,叫手下军士排好队形,抽出腰间那口西域宝刀,向前一指:“给我向围堰入口齐射!”
他手下七十名弩手听令,赶紧扣动手中劲弩的扳机,一颗颗弩矢随即向在围堰入口处聚集的倭寇飞射过去。倭寇本就缺乏重甲厚盾,阵型又十分紧密没有空隙,在这样犀利的弩矢的打击之下,一眨眼便被射死了四五十人之多,阵型顿时混乱起来。
秋仪之一击得手,赶紧又命令道:“‘铁头蛟’,快给我领人纵马冲到码头上去!”
“铁头蛟”得令,立即用马鞭狠狠抽了一下胯下所骑渤海良驹的臀部,那匹骏马吃了疼,立即撒开四蹄飞也似就向前飞奔而去。他手下另十七个亲兵也同样催动马匹向前冲锋。
这边秋仪之也不敢怠慢,却舍不得抽打自己的宝马,一夹马肚,便也飞奔出去。紧随其后的,乃是贴身护卫秋仪之的尉迟霁明。
其余轻重步兵见主将出动,便也连忙按照之前的部署,深吸一口气,跟在秋仪之的马后狂奔而去。
对面倭寇尚未排好队形便被一阵齐射扫倒了数十个同伴,军心已受了打击,忽又遭道十几名精锐骑兵的猛冲,没有做出丝毫反应,本能地让开围堰入口,任凭这些骑兵冲破了自己的防守。
惊魂未定之下,倭寇抬眼又见对手几百名步兵在一员年轻将领的带领之下,向自己这边冲杀过来。他们在日本国内,也都是百战余生之人,虽没读过兵法,却也知道一旦被这些数量不少的步兵突破防御,再加上身后骑兵的冲击,自己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险境。
于是他们虽没有统一指挥提点,却也出于本能,不约而同向之前被骑兵冲击出来的缺口靠拢,想要将对手阻挡在围堰之外。
秋仪之没有想到对手反应这样迅速,想要收住胯下骏马已然来不及了,眼看自己这匹再心爱不过的汗血宝马就要撞在倭寇向前直挺挺刺出的倭刀之上,那匹骏马却四蹄猛地一蹦,整匹骏马腾空而起,从倭寇头上飞跃过去。
倭国所产军马还没有寻常兵士长得高,这些倭人何时见过这样神威的骏马,都被这一幕惊得愣在原地,就连抵挡面前敌军都已忘了。
这边尉迟霁明见状,丝毫没有手下留情,随手扬起一把磨薄了边缘的铜钱,向众倭寇飞掷过去。尉迟霁明自从败在温鸿辉身边那个尉迟家的老姑奶奶手下之后,便下了死心苦练功夫。她本就资质超凡,又汲取上次失手时候的经验,功夫更是与日俱进,短短一年之内就已到了可同其父亲尉迟霁明打个平手的境界。
因此她这一把二三十枚铜钱镖打出去,声势威力比之前强不知有多少倍,毫不费力就将面前二十来个倭寇打死打伤,让倭寇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阵型又变得混乱无比。
尉迟霁明便乘着这阵混乱,同样纵马冲破围堰,来到秋仪之身边。
而他身后那些步兵,之前听到秋仪之的严令,要求他们见到空隙首先就要冲破敌军防御冲杀到码头上来,不要同敌军轻易接战。因而他们叫道空隙已被打开,便不犹豫,更不同倭寇恋战,仗着手中还擎着“当矢营”专用的厚重盾牌,连推带挤着冲破敌军防线,站到了明州港口前的空地上。
方才已经过来的秋仪之,见所部已经全部冲进围堰,心中稍安,一面命令兵士依地形列阵,一面抬眼观察四周环境。
只见明州港口甚是繁忙凌乱,码头岸线之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各色海船,虽然是晚上,却也海船旁边无数苦力犹在不停地从船上往下搬运一袋一袋的粮米,将本来十分宽敞的码头堆了个水泄不通。
见到这样的情景,秋仪之打从心眼里佩服起林叔寒这个能谋善断的才子来——他所料果然没有半点差池,郑谕果真没法仅仅依靠江南道的出产就养活十几二十万大军,而是必须依靠从岭南道海运过来粮草,才能勉强维持对自己的攻势。
而自己现在已来到明州港口之上,就只差一步,便能将供给郑谕军队的大动脉彻底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