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来到文渊阁的时候，明帝正在和宜妃刘尧在一起，气氛融洽。

“陛下，太子殿下过来了。”庆公公在明帝耳边轻声道。

明帝这才抬头，像是才注意到已经在殿中久站多时的刘衍。

“太子过来了。”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似乎不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对刘衍大发雷霆，也没有让刘衍在知错之后过来找他。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不敢说九弟和我没关系这种话，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能刻意轻易抹去的，儿臣知错，以后一定会尽力管教九弟，一同孝敬父皇。”

刘衍跪在殿中，头微垂，后背依旧是挺得笔直，似乎自他从西凉回来，他的身躯就不曾一日的弯曲下去。

明帝看着跪在殿中的儿子，却没有说话，他眉心微颦，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坐在他身边的宜妃眼珠子微微一转，嫣然笑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吧。殿下久待西凉，对长安的一切早已生疏，如果有什么做的不恰当的地方，陛下您还是要多包容一些的，毕竟如果没有陛下，就没有我们大汉国这十年来的安宁啊！”

看似是规劝的话，实则却是字字都扎在了明帝的心上——怎么，难道西凉和大汉国十年来的友好交往就都是刘衍的功劳了？难道他这个大汉国的皇帝就是个摆设吗？刘衍促成了如今的结果，大汉国的子民应该感激的是他，而不是自己这个皇帝吗？！

明帝心中充满了难以自抑般的怨气，他没有把气发泄到好心安慰的宜妃身上，而是全部宣泄到了此时正在殿中跪着的罪魁祸首的刘衍身上——他就知道刘衍心中对西凉的时候耿耿于怀，他什么都不说就是因为他怨气极重，他在埋怨自己，他在恨着自己！就以为他觉得如今大汉国的一切都是他在西凉十年蛰伏的结果，所以才这样的大逆不道，敢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嘴上虽说没有埋怨自己，心中肯定是恨死了！

“朕和宜妃还有你六弟有一些事情说，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你到底做错了什么，”明帝转过头，一副不愿意再看他的样子，“这几日你先不要去上朝了，等你想起出了就去找朕。”

闻此，正在明帝身边一副“低眉顺眼”样子的刘尧嘴角勾起一抹的惊喜的笑容，好啊！不让刘衍上朝，让他在东宫里关着紧闭，那不就是相当于断了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和威信吗，本是该被父皇信任付诸厚望的太子刘衍，却遭受了到了如此的待遇，那他在群臣心中的地位势必会更加动摇，以后朝堂上的那些老顽固，一定会对他们所坚定守护的东西产生动摇。

太子，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深受明帝宠爱至极的太子了。十年间物是人非，早已全部变了。

相当于刘尧的喜不自禁，刘衍却是脸色平静，平静到他似乎意识不到如今他到底处于何种境地，在遭受着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他和明帝道谢，站起身来规矩退出，往日里挺拔不可一世的背影，在刘尧的眼中都变得佝偻起来，不堪一击。

刘尧心中忍不住窃笑，好啊，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就代表离着刘衍被扔下东宫太子之位的位置不远了。

~

“殿下，楚小姐就在里面。”

刘衍和刘二从龙华殿回来之后，就直接回了东宫，进了殿内，刘二警惕飞快的把门关上，他指了指面前紧闭的房间，对着刘衍低声说道。

房门紧闭，里面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刘衍闭上眼睛，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方才在龙华殿和文渊阁所受的气似乎都被发泄出了胸腔，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对着刘二摆了摆手，刘二立刻退去，守在门口。

“叩叩叩。”

刘衍抬起手来，轻敲房门三下，沉重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东宫中静静回响。

四周高墙围绕，海棠树光枯的树枝微微摇晃，围墙环绕出来的巴掌大的天空一片湛蓝，成了这昏暗的院中惟一的鲜艳乐彩……

在等着房里的人过来开门的空挡，刘衍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这种场景竟然有些熟悉，那声音，那动作，他像是做了不止一次的样子。

“殿下。”

房门终于被人打开，桑榆出现在门后，她对着刘衍行了个礼，对着身后说了一声，“小姐，殿下回来了。”

很快，轻快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传来，刘衍抬起手来，朝着前面看去，纤细的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那一瞬间，刘衍竟然有片刻的恍惚。

楚琼玉快步走到刘衍身边，有些抱歉道：“冒然前来，打扰了殿下的事情，还望殿下恕罪。”

她穿着一身普通的小厮衣衫，头发束在帽檐里，眉眼不知被她用了什么，掩住了灵动的神态，使她变得呆滞刻板起来。

“殿下，臣女有些事情想要问殿下，还请殿下为臣女解惑！”

楚琼玉郑重的朝着刘衍弯腰，声音坚定，所有亦真亦假的推辞在她面前显得那么的单薄。

刘衍垂下眼：“进去再说。”

楚琼玉一喜：“是！”

她连忙退到一边，迎着刘衍进去，桑榆早已识眼色的退到门外，看着刘衍进了房间之后，房门被楚琼玉关。

这就是要交谈很长时间了吧……桑榆抬头朝着上面看去，天色已经昏暗，怕是等到出宫要到深夜了。

“哎呀，今日都这么晚了，你和楚小姐难道还要回去吗？晚上的守卫严，怕是你和楚小姐不好出宫的，要不然还是等到明日侍卫交班前，那时候侍卫昏昏欲睡，是一日中最疏松的时候。”

桑榆干笑两声：“我听小姐的安排。”

刘二没再说话，邀请桑榆去到另一个房间，在里面等着楚琼玉和刘衍二人从屋里出来。

“殿下，听闻九皇子昨夜失踪，不知殿下是否有什么消息？”

楚琼玉站在刘衍面前，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为何这样问？”刘衍抬起头来，神态和往日里并无一点不用，他看向楚琼玉，眼中并无关于对刘泽失踪的担心和不安。

楚琼玉心中觉得诧异，面上却不露半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今日我爹得知九皇子失踪的事情，就想着来问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一来如果他这么冒然进宫来找殿下势必会引起众人的怀疑，二来我爹对于上次我被诬陷进了三法寺的事情，心中有些小疙瘩。”她看了看刘衍的脸色，急促解释，"当然！这和殿下是没有半分关系的！我爹只是心疼我而已，没有其他的关系!"

她言辞恳切，感情真挚，论谁听到都会毫无理由的相信楚极泰只是单纯的爱女情深，和楚极泰相处十载的刘衍更是清楚楚极泰处事分明的性格。

但是……

“听楚小姐的意思，是你似乎对我有些不满了？”

刘衍抬眸来，似笑非笑的朝着楚琼玉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