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一个中年人急急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了:“吵吵嚷嚷的这是怎么了?”
赌坊的一个伙计连忙跑上去和他咬耳朵,那中年人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视线在灰浩身上犹疑,目光不甚友善。
那伙计说完,他便走到灰浩面前,做了个简单的揖:“鄙人刘方,乃是这赌坊的小老板,敢问这位小公子名姓?”
“灰浩。”出于在上界时的某些经历,灰浩对于别人问自己名字是绝对欢迎的,这好歹表示了人家对自己的尊重么。
刘方在头脑中仔细搜索姓灰的大家族,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符合的,又看灰浩的衣饰加之身后的两个下人,心中有些游移不定。
这京陵最不缺的便是大户人家,说不准哪天在路上遇见个乞丐还是什么官爷侯府上的小少爷来深入民僚体察民情呢,这少年也不知什么身份,他张久身后虽然也有点门道,却也不好轻易得罪人。
可方才坊里输了好几千两银子给他,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啊。
他想了想,看向张久:“张久,你方才如何说这位灰浩公子是耍大千的?可有何依据?”
张久脸白了,他哪知道灰浩是怎么耍大千的,这要是知道了还能让他赢去那么多银子吗?可要这人没耍大千怎的可能次次落小?他张久玩了多少年的骰子,对这东西的了解全京陵能有几个人比得上?这可是头一回失手!
刘方看张久那样,心中暗道不好,果见他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是没什么依据,不过在场的人都见着了,这小子次次压小还次次出小,哪里来的那么多偶然?定是他偷偷下了千!”
围观的人听着也觉得有道理,可众目睽睽地看着,这小子的确没出千的可能啊。
刘方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心下稍定,他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问:“鄙人失礼,敢问小公子是如何得知这骰子会落在小处的?”
这话语听起来虽然恭敬,其中的意思却是已经断定了灰浩在暗中做了手脚。
灰浩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僵持着,外面走进一人:“灰浩?”
人群让出一条路来,那人缓缓走近,灰浩一看,却是之前去面圣的甘宇。
“这是怎么回事?”赌坊里的样子明显有些不对,甘宇皱眉,看到了桌旁抱着小孩的灰浩问道。
“他们说我出千。”灰浩脸色也有点暗,旁边那些人都在议论,他有听没听地听了会儿,差不多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现在一见到熟人,顿时觉得有些委屈。
“出千?”甘宇眉头皱得更紧了,灰浩转了个身,把被小孩的身子挡住的那一大捧银子给他看,他一惊,“这些都是你赢来的?”
想了想,回头看那中年人:“你是这赌坊的老板?”
刘方看甘宇说话的气势就觉得不是普通人,心中忐忑,又见到他身后跟着两个一脸戒备的护卫,更是有些心慌,赶紧点头:“是,小人便是这赌坊的小老板,名唤刘方。”
甘宇见状上下瞥了他一遍,嗤笑一声:“是你说的他出千?”
刘方听他这语气顿觉危机感涌上,正想说什么,楼上又跑下一个伙计,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脸色瞬变,连忙否认:“不不,大人误会了,小人只是听闻有人出千方才下来看看,谁晓得张久没有依据便出口诬赖了这位灰浩公子,小人在这里赔礼了……”
“老板,你——”张久脸都气红了,没想到他竟然把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
甘宇觑了他们一眼,冷哼道:“既是诬赖,还堵在这里作甚?”
刘方连忙退开身子让开一条道:“大人请——”
甘宇带着灰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等几人彻底在消失在街头,刘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便是给了那张久一巴掌:“没用的东西!没本事还敢去给我招惹那些不得了的人物,活不耐烦了不成!”
张久原本涨红的脸白了不少:“您是说……”
“后来那人可是今次中举的状元爷甘宇!你小子也敢招惹他的客人!”刘方恨铁不成钢。
张久也给吓住了,旁边围观了许久的赌徒们也是恍然大悟,不禁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同张久一起说灰浩的不是。
赌坊二楼客房内。
“公子,小人斗胆问一句,您为何差人告知那老板甘大人的身份?”一个小厮样的人问。
他面前衣着华贵的男人啜了口茶,冷笑:“身为朝廷命官,出现在这赌坊内已是失了规矩,若再让那老板闹出些动静,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搁?”
身旁的小厮连连称是。
“不过。”男人眯了眯眼,从一旁的窗口往外看,正好看见灰浩几人离开的背影,“那小子倒是个有趣的,连连开小可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到的。”
“您的意思是……”小厮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男人收回视线,起身,“我的意思便是——小德,天色已晚,本王该回府了。”
天色的确晚了,灰浩跟着甘宇走到状元府的时候,府里晚膳都准备好了。
厅堂里,一大桌子的菜色,香味都飘了老远,灰浩几乎不用甘宇带着,光是嗅着香味就摸到这里了。
又有几个婢子上了几个菜,甘宇点点头,让所有人都退下,示意灰浩坐下。
灰浩早饿了,连忙坐下,怀里小孩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不从他身上下去。
“怎么想到去赌坊了?”甘宇给灰浩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问道。
灰浩也没想到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有人问他便答了:“以前没见过。”
甘宇手上的动作一滞,好一会儿才问:“那,感觉如何?有趣吗?”
灰浩还没来得及回答,敖昱忽然抓过旁边一双筷子,把他夹到灰浩碗里的糖醋排骨塞进了嘴里。
灰浩只能对着甘宇嘿嘿地傻笑,接着又夹了几块糖醋排骨喂小孩:“嗯,有趣。”想想又说,“他们说我出千。”
甘宇对敖昱的挑衅已经有些麻木了,他顿了顿:“他们只是嫉妒你次次都赢。”
灰浩点头:“我也觉得。”
甘宇一口饭噎住,半天才缓过气来,看着灰浩的眼神各种怪异。
饭后,甘宇作为状元府的主人亲自领着灰浩去住房,进了后院绕过几条蜿蜒小道,终于停在一座屋前。
敖昱的表情忽然一变。
甘宇很自然地为他们打开屋子,里面早已点上了灯烛,很是明亮:“你看看满不满意,这可是我这府里头最舒适的屋子了。”
灰浩点头,很诚实地道:“很好看。”
闻言笑了笑,甘宇又嘱咐了几句,告知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这才退出了屋子,顺手拉上门。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往后轻轻瞥了眼,嘴角含着莫名的笑。
偌大的房间只剩灰浩与敖昱两人。
烛火在封闭的房间内静静燃着,几不可见的白烟升腾上空气中消失不见,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灰浩把小孩放下来,又往四周大致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不对的,这才回头看他:“敖昱,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一种没来由的,莫名其妙的感觉,由心底产生,传至全身的不舒服。
小孩看着他点点头,没说话。
灰浩又问:“你也不舒服吗?”
小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有些怪异。
灰浩蹲下身和他平视:“你怎么不说话了?每次你见过甘宇之后都怪怪的,你不喜欢他?”
不得不说,自从被敖昱洗脑又被甘宇一句话彻底唤醒后的灰浩,脑子的确清楚了不少,就连对周围人事的感知都清晰许多。
这次敖昱开口了:“是,我不喜欢他。”
不等灰浩开口问原因,他先朝床边走去了。
灰浩侧头,看他一步步走到床边,然后摁住了床沿。
小孩的手指往上一挑,床上那些铺好的床褥床垫都飘了起来,停在空中。
红紫色的木头床板露出来。
灰浩只觉得进入房间后心里那股莫名而来的难受感越发强烈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敖昱,好奇对方的动作。
也不知小孩做了什么,那床板一侧整个儿抬了起来,露出下面黑漆漆的一片。
灰浩的难受感达到极点,紧皱着眉,几乎就要逃出屋子了。
而敖昱也已经转身走过来了,手里还拿了个东西。
灰浩看着那东西,感觉心里难受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畏惧,不由开口道:“这是什么?”
“凤羽。”敖昱手里捏着那两条彩色的长羽毛,神色有些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