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其三苦笑,潘厚仁这话说的他好像是一个乞丐似的,讨一杯茶水喝?什么茶如此稀罕,他海龙王一家积攒下来的宝库里,要什么茶叶没有?
“潘爵爷啊,小人在这里也不兜圈子!大家都知道潘爵爷是个厉害人物,去一趟日本,就让咱们这些海上扒饭吃的仓皇不已啊!”
“哦?”
潘厚仁抬了抬眉毛,像是在听天书一般,“我有那么厉害?不是吧,堂堂的海龙王你可不要乱讲话,联合清剿海盗那是大明朝廷跟日本朝廷达成的协议,区区不才,代表皇上在协议书上签了字而已!”
有些功劳要抢,有些功劳,就需要推。
这时候潘厚仁就在推,而且必须要推得很有技术含量。
“该死的,谁不知道这就是你达成的协议?现在还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胡其三心中实在是恨极了潘厚仁,但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得低头,他只能是陪着笑,道:“可不是么,现在谁不知道潘爵爷的赫赫威名啊,咱们这些海上讨饭吃的,一个二个可都是巴不得能够在海上跟潘爵爷见上一面,送上点心意!”
“胡其三,你这是在威胁我?”
潘厚仁脸色变了,话语也冷了,眼神更是凌厉!
“这家伙年纪不大,眼神却是犀利的很啊!不简单,当真是不简单!”胡其三被潘厚仁两眼一瞪,竟然有些心慌!
要知道他在这片海域也算是一言九鼎之人,统领着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照理说积累起来的气场普通人难望项背,然而在潘厚仁面前,他竟然感觉自己有些心虚?
那潘厚仁不过就是个勋贵,究竟是从哪里积累的这种心境?胡其三想不通!
其实想不通也很正常,若潘厚仁不是个穿越者,也无法有这种心境,死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心态自然非同常人,况且经历过后世那种混乱不堪的年代,潘厚仁的心境又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体会的?
“没有,小人岂敢威胁爵爷?这都是大家伙儿的真心话,真心话!”
“本爵旱鸭子一只,在大海上碰见你们这些海上蛟龙,哪里还有半点活路?指不定此时你那些兄弟就拿着凿子在凿本爵的坐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潘厚仁的语调猛然提高,让那胡其三虎躯微微一抖,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小人这是存了心来拜会爵爷的!这个,这个还请爵爷笑纳!”
胡其三一挥手,站在门口的一个手下就踏步上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信封来。
看包裹紧密的程度,还有信封的厚度,潘厚仁心知那是银票!
虽说潘厚仁没有伸手去接,但胡其三愿意带着银票来跟潘厚仁谈,就证明他确实没想过要暗算潘厚仁——银票一落水,可就彻底的没了,水性再好也是白搭!
“本爵不受贿!”
潘厚仁脸上神情一本正经,当那胡其三尴尬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时,潘厚仁又莞尔一笑,道:“不过把你的银票揣在我的怀中,可以保证我的安全,我就先揣着吧!”
说着,潘厚仁伸手将胡其三双手托过来的信封给接了过去,也不重新将牛皮纸包上,就那么塞入怀中,随后又招呼胡其三坐下。
潘厚仁收了钱,胡其三好像是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之后,双方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变得融洽起来。
“胡老哥今天就是专门给我送护身符来的?”
潘厚仁的话让胡其三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收了银票,却非要说成护身符,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潘厚仁这样不要脸的!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小人今日斗胆求见爵爷,只求爵爷能够给小人指一条活路。”胡其三拱手鞠躬,姿态放得极低,像是潘厚仁的小弟一般。
“不懂,完全不懂!坐,坐着说话!”潘厚仁摆摆手,胡其三也只得坐下,面色很是苦恼,他最担心就是潘厚仁装疯卖傻,如果潘厚仁表现得很贪心,再多的钱他也愿意出啊!
跟大明水师作战,是胡其三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等到郑和舰队不在的时候,才出来猖狂活动。
如今大明朝廷跟日本达成协议,要清剿海盗,不仅仅是对胡其三手下的活动范围进行了限制,同时也等于是断了这些海盗的一条财路——不能掳掠人口进行买卖,让这些已经习惯了海盗们怎么赚钱生存?
零零碎碎的说了半天,胡其三像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言语之间不但要想方设法的把情况说清楚,还要考虑到潘厚仁的反应,幸亏这期间潘厚仁高踞软卧,品茶磕瓜子,像是在听评书。
“就这些?”
“就这些!”
胡其三心中其实很憋屈,这辈子他还没有这般跟人说过话,尤其是面对一个朝廷的勋贵,如此低声下气的,真是感觉憋屈得很!
“不能活动就别活动嘛,不能掳人,哦,这个本爵该怎么跟你说呢?虽说本爵也很不喜欢日本人,但是本爵总不能说让你随便掳吧?当人口贩子不是个高尚的职业,像本爵这么有品德的人,眼睛里怎么能揉沙子呢!”
“潘爵爷,你这是.”
胡其三怎么知道,他口水都说干了,结果换来的只是潘厚仁不痛不痒的回答。大明水师已经在开始行动了,舰队不定期的出港巡逻,为日本舰队护航,同时打击看见的海盗船,这些消息传到胡其三耳中,不啻是一声又一声的警钟!
海盗就要有海盗的觉悟,别想着跟正规水师打硬仗,那不是海盗,而是海军!
故而胡其三趁着这次潘厚仁出海找上来,目的就是希望能够通过潘厚仁,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式。
可潘厚仁这种兜圈子的方式让胡其三很生气。
他的怒气,潘厚仁也看出来了。
“你们都出去吧,我跟胡老大私下说两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还有过去收集到的资料,其实潘厚仁心中也不轻松。就是这个胡其三,保护着纪纲逃离了大明朝廷的追索,在夷洲岛站稳了脚跟,如今还建立了水师。
就是这个胡其三,称霸东海多年,家传的行当在他手中被发扬光大!
要说这胡其三是个简单人物,打死潘厚仁都不信!今日胡其三能够在最后关头当机立断上船来跟自己见面,就证明此人确实不简单!
“胡老大.”等所有人,包括四疯都离开船舱,舱门紧闭之后,潘厚仁终于坐直了身子,两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四十岁的男人。
“小人在,还请爵爷明示!”
“你跟纪纲的关系很好?”
“这..不瞒爵爷说,过去很好!”
这话胡其三回答的是可圈可点啊,就连潘厚仁都禁不住点了点头,才道:“那现在呢?”
“现在,就看爵爷您的意思了!”
“孺子可教也!”
可怜胡其三四十郎当的一个大男人,却是被不到他年龄一半的潘厚仁老气横秋的说“孺子可教”,如果不是在潘厚仁的船上,胡其三一定会跳起脚来怒吼!
“本爵很讨厌纪纲!你应该知道,纪纲对本爵也没啥好态度吧?”
“知道,小人知道!”
“听说现在纪纲在夷洲岛混得是风生水起?怎么,你们之间关系紧密啊?”
“小人.曾经帮过纪纲不少,不过那厮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胡其三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黄绿色的浓汤在光亮的地板上很是打眼,潘厚仁皱眉盯着那浓痰,显得很是不悦,“随地吐痰.那是要罚款的!”
“罚.款,小人认罚,认罚!”胡其三脑子也转的快,连声应承下来。
“且不说你跟那纪纲之间的关系,我来问你,若是让你们攻打夷洲岛,你有几分把握?”
直到现在,潘厚仁才将心中话说了出来。
驱虎吞狼,这可是兵法中的上上之策,当然前提是要驱的动虎,还不怕被虎给咬了!
胡其三脸色很难看。
人为啥要犯罪呢?因为犯罪往往可以获得利益,越是利益巨大的犯罪行为,就越是容易引人趋之若鹜!而利益能够带来物质享受。故而实际上,犯罪份子贪图的往往就是物资享受。
一个贪图物质享受的人,又岂会甘愿送死呢?
攻打夷洲岛,若是胡其三麾下倾巢而出,应该问题不大,但损失必然严重!一旦真正攻打,最终的结果怕是胡其三再也不是什么海龙王,而是一条死泥鳅,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胡其三岂会愿意?
再说了,就算胡其三愿意,他麾下的那些海盗们都愿意么?能够活着,谁乐意去送死啊?又不是傻子!
所以在慎重考虑之后,胡其三摇了摇头,“小人手中没有那种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除非.”
“除非什么?”潘厚仁转头问道。
“除非爵爷能够给我们提供足够多的宝船!”
“放肆!”
潘厚仁身体不动,口中却是发出一声怒喝!他愿意跟胡其三谈,是看在大家都是汉人的份上,不想大动干戈,最好胡其三能够借着消灭纪纲这个功劳,顺利的归顺大明朝廷,那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然而现在看来,胡其三确实是一只老狐狸,不完全否认的同时,却又狮子大张口!
宝船,那是大明朝的战略级武器装备,岂是轻易示人的?别说是送给胡其三这个海盗,就算是借给胡其三也不成。
胡其三面色不变,两眼只是望定潘厚仁。
“不瞒胡老大,本爵手中都还没有一条宝船,怎么滴,胡老大还想走到本爵前面去不成?”潘厚仁像是变脸一般,刚刚满脸的怒容一瞬间又变成了微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足够强大的水上力量,小人无法跟纪纲硬拼,他发展得太快了!”
这是胡其三的心里话,同时也是他的条件。
“这样啊,那不如胡老大还是继续做纪纲的朋友,如何?”潘厚仁皱眉想了想,片刻之后眉头就舒展开来,他起身,走向胡其三,像是经年的老友一般,轻轻地拍打着胡其三的肩膀,面带微笑的说道。
胡其三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潘厚仁没有对他挥手送别,他也没有留在潘厚仁的坐船上一起吃饭。
像是一场虚幻的场景般,海盗船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宝船六根主桅挂上风帆,缓缓启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