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厚仁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了柳梢。
在禁宫外,得到潘厚仁被皇上召见的消息,很多人都在观望,观望这件事最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以杨稷为首的一伙人,自以为代表了全天下读书人理念的驯鹿社成员,正聚集在距离禁宫不远处的一家酒肆里,一面饮酒喧嚣,一面等着宫里面的消息。
皇上可是亲口说了,要给大家一个交待的,那些文人学子们,也都觉得,皇上不可能轻易的放过潘厚仁。
“至少也要让他负荆请罪!”
说这话的是个满面通红的年轻学子,很显然,这厮酒量不行,胆子也不大,区区一个“负荆请罪”,对于杨稷这些存心收拾潘厚仁的人来说,还远远的不够。
可是杨稷并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淡淡地瞄了眼说话的学子,心中暗暗恼怒这家伙的同时,又对另外两个学子使了眼色。
“负荆请罪算什么?以在下看,那潘厚仁就是咱们大明朝的蛀虫,就是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像这样满身铜臭味的人,岂能继续为官,若是皇上还不能识破他的真面目,咱们就应该像古人学习,争他一个头破血流,方能显出我辈文人的风骨!”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知是谁高歌而起,顿时将整个酒肆的气氛推向最高潮!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文人们的激愤并没有错,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还是为了心中的信仰,为了大明朝的美好明天。
只可惜的是他们始终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他们的激愤,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这也是文人们的悲哀!或许在做人的道理上,他们比谁都明白,可是他们的眼睛,却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样明亮!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文人们激荡的歌声当中,一个着青衣戴小帽的小厮突然跌跌撞撞的从酒肆外冲进来,一边跑,口中一边还在大呼小叫!
在这些学子眼中,小厮此种行为根本就是“低贱”的典型表现,“沉稳”这种高贵的品质,也只有在他们这些读书人身上才能得到体现。
“怎么回事?”
杨稷皱了皱眉头,只因为他认识这个小厮!这小厮当然不是他杨府上的人,而是刚刚带头高歌《正气歌》的那文人,只不过杨稷知道,这个小厮是专门安排来传递宫中消息的。
“那。那潘厚仁出来了,好生生的衣服裤子都没破!”
喘息了两声之后,那小厮顾不上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就将这个让众学子们大惊失色的消息给说了出来!
虽说杨稷早已经估计到来的不会是好消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此一个结果!
潘厚仁,进了皇宫,磨蹭了大半天的功夫,竟然又完好无损的走出来了,这岂不是说,皇上根本就没有将潘厚仁治罪?这怎么可能呢?
杨稷想不通,他实在是想不通!
整个酒肆因为那小厮的话,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就在刚才,这些学子们还在想着,等那潘厚仁被皇上治罪,他们该准备些神马样的说辞,是否需要再大肆的庆贺一番?然而谁也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无情的打破了他们的期望,还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些学子当中最失望的人莫过于杨稷了,只因为他绝对不是因为潘厚仁得罪了驯鹿社所以才会对潘厚仁下手,在他心中,驯鹿社又是什么个玩意儿,他真正在意的,是禁宫里的那位!
事实上,禁宫里的那位,比杨稷更早得到消息,而他的反应,也同样是比杨稷更加激烈!
朱高炽再次摔了杯子,一盏上好的官窑烧制出来的杯子,在后世,这样一个杯子的价格,差不多等于北京一栋别墅,若是让潘厚仁知道,又会骂其败家子了!
“不可能!父皇怎么可能不治罪呢!这怎么可能!”
朱高炽的愤怒已经无法抑制了,那些宫女和太监们根本不敢靠近,都躲得远远的,任凭太子殿下一个人在那里发脾气,谁也不敢上去劝解——开什么玩笑,一不留神就要搭上自己小命,这种傻事谁会做?
“你,你给本王过来!过来!”
怒吼一阵的朱高炽,瞪着一双赤红的双眼,抬手指向门口畏畏缩缩的宫女。被点名的宫女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一小步一小步的向着朱高炽挪动着。
“快过来!”
朱高炽此时的耐性明显极差,他甚至等不到那宫女慢动作一般的到来,径直大步跨了过去,抬手就将宫女的长发给揪住,拖着往房间里走,在里间,有一张专门设计的大床,朱高炽为自己专门打造的大床!
瘸腿的朱高炽此时移动速度却是不慢,甚至将那宫女都给拖得踉踉跄跄,最终摔倒在大床之上。
将宫女扔到床上之后,朱高炽丝毫不顾大门未关窗户未闭,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猛然撕裂,随后就如同饿狼一般的扑了上去!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好像早已经习惯了眼前的一幕,他们脸上并没有半点惊讶,而是平静的替朱高炽关好门窗。然而紧闭的门窗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很快,站在外面的太监宫女们,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惨叫声,夹杂着野兽一般的怒吼,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朱高炽的表现丝毫不像是一个身体患有重大疾病的人,若是让潘厚仁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想必他就会开始怀疑是不是历史记载有错,这朱高炽真会在接受了皇位之后的短短一年时间里就病死了么?
历史,从来就没有真相,所谓的真相,只不过是一种需要而已!
潘厚仁并不知道他从禁宫里安然无恙的出来,引起了朝野多大的动荡,他脑子里此时根本没有空闲去关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因为刚刚在禁宫里,那个不可一世的老人家,皇帝老儿亲口告诉他,东辑事厂将会年底前正式确立,而第一任的厂督,毫无疑问的落在了黄俨的身上!
“又提前了!”
口中默默的念出这四个字,潘厚仁此时的感觉像是一个大姨妈不规律的怨妇,他知道,正是因为他的原因,东辑事厂才会提前成立,虽说第一任厂督并没有发生变化,仍旧是黄俨,可这样一个在后世臭名昭著的机构因为自己而提前问世,还是给潘厚仁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相公回来了!”
自打潘厚仁被召见离开,潘府上下几乎可以说是人心惶惶,尤其是那几个女人,就连段灵玉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跟秀娘和漪梦一起在家中苦苦守候着消息。
如果不是潘厚仁离开之前严令,这几个女人怕是早就去禁宫门口候着了!
“是呀,回来了,没事,没事,就是肚子有些饿!”
“呀,皇上难道没有请相公吃饭么?”段灵玉心性跟秀娘和漪梦相比还是稍显得单纯了一些,听潘厚仁吵饿,就顺口而言。
“御膳是吃了,只不过也就那样,哪里有你们亲手做的饭菜好吃呢?”潘厚仁此时的脸色稍微有些放松,他的眼神在几个女人脸上扫过,包括弱绿、莲巧和瑶瑶,各有特色却同样美貌的面容让他心神一阵舒缓,暗道:难怪自古伟大的人物总是跟女人纠缠不清,感情女人还有减负的作用。
秀娘自然不知道潘厚仁此时心中的想法,但是作为一个跟着潘厚仁时间最长的女人,她一眼就看出潘厚仁眼底的那一丝欲望来,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头。
皱眉头不代表秀娘就是在生气,或者是鄙视潘厚仁的欲望,相反,秀娘心中真正为难的,是除开漪梦之外,好像就没有人可以满足潘厚仁这方面的需求了。作为一个曾经的勾栏掌柜,秀娘对于男女之事其实并不那么反感,只不过一来她是个学武之人,认定男女之事过于频繁会伤到潘厚仁的本源,二来她是自己那关过不去,毕竟她也是出自真正的书香门第、大儒之家!
可是看到漪梦凝视潘厚仁那双快要滴出水来的眼睛,秀娘本能的又不愿意让漪梦专美于前。
“漪梦,去给相公准备饭菜,大家伙儿都还没有吃呢,赶紧的。”
秀娘这么一开口,漪梦自然没有理由拒绝,纵然她也想跟潘厚仁好好亲近一番,然而在如今的潘家,除了潘厚仁,就是秀娘最大。
“厚仁啊,天气这么热,你还是先去洗个澡,然后再吃饭吧,我们等你。”眼角闪过一道光芒,秀娘一面说着一面转向瑶瑶,“还不去伺候少爷沐浴更衣?”
“奴婢,哦,好的,这就去!”
瑶瑶被秀娘点将,先是微微一惊,后来才注意到秀娘的眼色,强压着心中复杂的心情,低头向着潘厚仁走去。
潘厚仁却是没有注意到秀娘对瑶瑶使了什么眼色,他抬起胳膊闻了闻,苦笑道:“还确实有点臭,唐突各位美女了,我这就去洗洗!”
等到潘厚仁跟在瑶瑶身后离开,秀娘刚刚笔挺的身姿才微微一晃,转头对着段灵玉突然说了一句:“灵玉,咱们都是苦命的女人啊!”
“姐姐何出此言?”
段灵玉的心思原本就不细腻,故而刚刚发生在秀娘跟漪梦之间的暗战,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唉,灵玉妹妹,咱们虽然是跟厚仁订亲了,可老爷子去世,三年之内就别想完婚,这不完婚就不能。”即便是以秀娘的性格,说到这里,后面的话也都无法说出口,只能是接上一声长叹。
除非段灵玉是傻子,否则秀娘的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她还能不明白?
若有所思的望着漪梦去的方向,段灵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半晌之后才道:“姐姐,灵玉我是不会等到那一天的!”
“灵玉,你。”
这样的话段灵玉曾经说过,当时秀娘觉得那是败坏门风,故而强烈的阻止。可是现在,她却是半点阻止的话都说不出口!之所以秀娘的心态会发生这种差不多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仅仅是因为漪梦,更重要的是,当潘厚仁被天使带走之后,那种强烈的,对于未知命运的恐惧,让秀娘的心态发生了转变——如果潘厚仁一去不复返了,她作为潘家的大妇,竟然没有给潘家留下血脉,将来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面目去见她的师傅,潘厚仁的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