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因为朱棣更喜欢朱瞻基这个孙子,更重要的是朱高炽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以及处理问题的习惯,跟朱棣截然不同,甚至于可以说,朱高炽为人做事,很有些建文帝的风格,这一点才是朱棣最不愿意看到的。
倒不是说朱高炽跟建文帝之间有什么关系,更不是说朱允炆给朱棣戴了绿帽子,这压根就不存在可能性。仅仅是因为建文帝朱允炆与朱高炽,都是接受的最正统的儒学教育,他们从小接受的这种教育决定了他们成年之后的性格,故而导致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两人无比的接近。
当然,朱允炆比朱高炽更加理想化一些,更纯粹一些。而朱高炽,却属于是那种虚假的、阴沉的,或者用后世比较惯常的说法,就是带有伪君子性的儒家君主。
朱棣其实不喜欢儒家学说,如果不是因为中国封建时代,儒家几乎是能够找到的最合适治理国家的一种途径,或许朱棣会采取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来治理国家。
可惜的是朱棣找不到,故而他也就只有接受,接受朝堂上一个二个的儒学大师充当的朝臣,开口子曰,闭口诗云。
而朱徵焲之所以不敢去找太子一系的大臣们帮忙,不仅仅是因为朱徵焲作为龙子龙孙,从理论上来说他有威胁到皇太子继位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全天下皆知,潘厚仁乃是太子一系的人,准确的说,是皇太孙所看重的,而他朱徵焲乃至岷王府跟潘厚仁与沐晟之间的冲突,也是摆在明处,大家都能看到的。
所以朱徵焲若是去找太子一系的大臣帮忙,那也是自讨没趣,甚至是自寻死路!
故而朱徵焲没得选择,除了漪梦这条路,他已经找不到另外的路了。
“一万盐引!”
朱徵焲几乎是咬着嘴唇开出来的价格!
一万盐引是什么概念呢?此时整个大明共计有多少盐引呢?十纲,每纲0万,共计两百万盐引。也就是说,朱徵焲此时开出来的价格,竟然已经是全天下盐引的两百分之一!
这盐引可不是银票,一万两就是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盐引,可以说是国债,也可以说是最原始的仓单,盐引就是会下金鸡蛋的母鸡,等闲时候,不会有人将其拿出来交易的。
就连漪梦,在听到朱徵焲开出来这个价时,也忍不住眼角动了动。
她动心了,实在是因为一万盐引所代表的利益过于庞大,庞大到她背后的那个人都会因此而动心!
吃,还是不吃?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没肉吃,而是当肉自己送到嘴边的时候,却难以抉择该不该吃。
如果说送上这一万盐引的人不是朱徵焲,不是皇亲国戚,那漪梦肯定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渣子都不会往外冒!然而正因为朱徵焲他姓名里还带着个“朱”字,他背后还有“岷王府”这三个金光灿烂的大字,所以漪梦才犹豫了。
“世子殿下,盐引,可不是银票!你出手如此大方,难道就不怕岷王殿下回头打你的板子?你岷王府能有多少窝本?”
举棋不定的漪梦干脆选择了迂回的方式,她在试探,试探朱徵焲究竟是真的打算拿出一万的窝本,还是仅仅在信口开河?
“漪梦姑娘,我岷王府即便没有了这些窝本,也不会饿死,大不了就是过的清贫一些,但若是火铳的屎盆子扣到我岷王府的头上,那就不是过的清贫这么简单了!”
朱徵焲的脸上也只有苦笑,“说句老实话,我舍不得这一万窝本!所以还请漪梦姑娘给我一个保证,再打一张条子,收条!”
“果然!”
漪梦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她就知道这块肥肉不是这么好吞的,里面可是包着毒药裹着金钩,只要自己刚才一个心神不灵,这钓鱼的香饵,就完成了它的使命!
“哼!”
不屑一顾的起身,流云水袖被漪梦抖的哗啦作响,“世子殿下!你以为这花夜是菜市场么?你以为我漪梦是个生意人?怎么,你来找我帮你办事,还要我给你开个条子?那还要不要我去将玉玺找来,给你印个章子,保你岷王府千秋万世,富贵万代?”
漪梦是怒了!彻底的怒了!
“你不要说话!”
朱徵焲想开口,却被漪梦一挥手打断,“听我最后一言!此事,你要办就按规矩来,若是你不愿意办,哼!岷王府的死活与我何干!你付出的代价我漪梦又拿不到一丝一厘!言尽于此,还请世子殿下自行请便,漪梦俗不奉陪了!”
说完这话,漪梦就径直走到了房门口,那意思就是朱徵焲你可以走了,自己回家去好好想想。
“漪梦姑娘!”
朱徵焲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一看漪梦那冰冷不带半点感情的眼神,满腹的话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声叹息。他长身而起,向着漪梦拱拱手,道:“先行别过。”
“不送!”
漪梦冷淡的眼神落向门外,朱徵焲这个曾经在潘厚仁面前耀武扬威的世子,竟然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他不会再去找翠花,就他现在的心情,怕是天仙也不能让他有兴趣。
这个漪梦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在支撑,才能让她一介女流,却不将一个世子放在眼中?
潘厚仁肯定想不到,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漪梦,这个花夜的老鸨子,竟然有这样的一面。正如刚刚朱徵焲在漪梦面前说的,潘厚仁确实有收购花夜的想法,毕竟另起炉灶哪有坐享其成来的方便。
能够在京师里有一席之地的花夜,背景必然不会简单。这一点潘厚仁心中有数,可他决计想不到,就连朱徵焲这样的世子,还会求到花夜去。故而花夜在潘厚仁心中虽然有份量,却还没有重到一定的程度,这也导致了在将来潘厚仁跟花夜发生正面冲突的时候,吃了亏。
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让潘厚仁忧心的是巴蜀票号在京师的诡异之处,究竟要如何来破局!这两天整个情况诡异的安静,虽说潘厚仁没提,但他心中却是一直提防着纪纲使坏,他不相信纪纲会就此作罢!
潘厚仁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纪纲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收手!
这人啊,总是得陇望蜀,欲陇难平。上一次将潘厚仁捆走,虽说是让潘厚仁成功逃跑,但事后潘厚仁竟然没有发起反攻,纪纲在担忧一阵之后又开始自大起来,认为是潘厚仁在经过衡量之后,不敢跟自己叫板了!
甚至于纪纲都后悔将那两个庄子结束的过于仓促,以至于对他的大计带来了不轻的损失,至少是失去了两个有利的据点,这种靠近皇城的据点可不是轻易就能建立起来的。
“朱高煦啊朱高煦,你这可是自己惹到我头上了!”
纪纲跟汉王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同盟协议,而汉王飞扬跋扈的作风,直接导致了纪纲在农庄被破的第四天早朝上,对汉王发起了攻歼!
即便是朝堂上的大臣们心中都清楚,汉王朱高煦是皇上心中的忌讳,但如今的纪纲觉得自己羽翼已丰,竟然大出众人意料的,在早朝快要结束的时候亲自站出来,上奏此事!
他当然不会傻的说是汉王领兵破了他的庄子,作为锦衣卫的总管,他只需要说:接属下们的报告,汉王朱高煦竟然不在封地!
藩王不在封地,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不仅仅是坐在朱棣旁边的朱高炽一瞬间瞪直了双眼,就连朱瞻基,这个只能站在自己父亲身边听的皇太孙,都猛然捏紧了拳头!
朱高煦这个名字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仅仅是代表着一种权力,可是对于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来说,却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消息可属实?”龙椅上的朱棣抬了抬眼皮,如今的他心性修养早已经过了一惊一乍的境界,别说是汉王不在封地,就算现在纪纲说汉王已经起兵造反,估计朱棣脸上也不会出现惊容。
“启禀皇上,此乃八百里加急,绝对不会有错!”纪纲虽然跋扈嚣张,但从不会缺少智慧。难怪人家说智商高的人犯罪更可怕,纪纲就是个活脱脱的例子,明明朱高煦亲自领兵破了他的庄子,他却非要说是收到永安卫所的八百里加急,而且还真能拿出永安卫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
这个折子,自然是假的!
依朱高煦的个性,如果永安的锦衣卫卫所敢查探他的行踪,怕是早就被杀的鸡犬不留,在大臣百姓们眼中如同猛兽的锦衣卫,在朱高煦等龙子眼中,也就是普通的家丁而已,想打杀就打杀了,谁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给太子看看!”
朱棣右手微微一动,好像对那折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简单的一句话就将此时交到了朱高炽的手中。
“父皇,皇弟他,他一定又是出去打猎了!”
朱高炽的表情很复杂,一般人怕是无法从其脸上分辨出什么来,恐怕也只有龙椅上的朱棣,以及站在旁边的朱瞻基能够读懂。
“父王此时心中一定很高兴吧?皇叔又犯错了,这次还不知道皇爷爷会如何责罚他,不会连王位都收了吧?若真是那样的话,父王恐怕又会乐的睡不着觉了!唉,这个皇叔,难道就不知道收敛么,有时候想想,他还真是可怜啊,被父王玩弄于鼓掌之间!”
跟朱高炽相比,朱瞻基虽然年纪轻轻,却更是稳重,心中想的什么半点都没有表露在脸上。
朱棣两眼虽然是眯着的,其实也在暗暗观察自己儿子和孙子的表情,看到朱高炽时,他不由得发出微微叹息,待看到朱瞻基时,嘴角才有微微的翘起。
可惜台下的纪纲根本无法辨识上面三代人的表情,只因在朱棣让他起身之前,他还只能跪着!其实纪纲早就想要站起来了,他跪了朱棣一辈子,早已经不想继续跪了!然而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纪纲已经不止一次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他会堂堂正正的坐在这里,不用向任何人下跪,却要让全天下人,都跪在他的面前!这是纪纲的梦想,也是他努力奋斗的内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