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梦一面走,一面说。她问,红袖就老老实实的答,生怕答的慢了,答错了。
直到说起云南,漪梦才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转身去,眼神却没有落在低头的红袖身上,而是越过红袖,投向没有焦点的远方。
“云南来的,年少多金,难道是…”漪梦的眼底闪过一道光芒,收回眼神正好看见红袖那好奇的神情。
“这里没你的事了,去门口接客吧!”
刚刚还萦绕在漪梦语调当中的那一抹惊讶转瞬间消失,好像从未曾出现过,此时的漪梦一如既往的平淡,整个花夜上上下下都知道,一旦漪梦表现的非常平淡,那你就要小心了,指不定啥时候,就该你倒霉。
红袖揣着忐忑的心情走了,她并不知道此时漪梦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怎样收拾她,事实上漪梦也没空去考虑她这样一个小小的老鸨,只因为就在刚才,漪梦已经猜到了那位年轻俊俏又多金难伺候的小郎君的身份。
如果说这世界上那些地方最适合传递消息的话,勾栏肯定其中之一。只不过勾栏的档次决定了传递消息的侧重点,有些消息只会在高端的勾栏院子里传播,而且仅限于那几个人,那几个姑娘。
花夜绝对是高端的勾栏院子,而漪梦也绝对够资格获取很多常人不了解的消息。沈万三和聚宝盆这样大路的消息,早已经是天下皆知的秘密,只有在穷乡僻壤的地方,才会有人把这消息当成宝一般的显摆,至少在花夜,没人有兴趣说这个。
可是传说中沈万三的后人,那个昆明的土豪少爷潘厚仁进了京师,而且头前两天好像还出了事,失踪了两三天功夫的事情,在花夜同样没有流传开来,只因为知道此事的人数量少,级数高。
所以红袖没有猜到潘厚仁的身份,但是漪梦却猜到了。
她想不出此时京师里还有哪个符合刚刚红袖形容的那些条件的客人,而且还不知道她名字的客人。
除了潘厚仁。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也就等于知晓了应对的手段。原本打算先去见潘厚仁的漪梦此时改变了主意,她转过身,向另外一栋楼走去。
漪梦即将要去的三层小楼乃是花夜真正上档次的姐儿们住的地方,按照漪梦定下的规矩,不掏出让漪梦动心的资本,任何一个男人都别想踏上这栋三层小楼半步!
就目前这段时间,这个标准是——纹银三百两!
也就是说,这栋三层小楼里住的每一个姑娘,过夜费至少是在三百两以上!
若是潘厚仁听到这个价格,又该骂娘了,这是那个非洲黑人定下的价格,三百两啊,即便是一般的公务员,一年朝廷给的俸禄未必能够超过这个数呢。
“去,帮我把五妹,十三娘叫起来,给她们一柱香的时间穿衣打扮!”
走到楼前,漪梦却又皱了皱眉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不再上楼,而是叫住了一个大茶壶,替她去叫人。随后她又吩咐厨房里准备一桌好菜,一炷香之后就要送去天字一号房,乙楼的天字一号房。
是的,没错,潘厚仁还是被红袖给蒙了!虽说他现在待的房间的确是天字一号房,但却是“甲乙丙丁”的“乙”字号楼的天字一号房!
不得不说,这花夜的老板的确是个人才,至少在琢磨客人心性方面,跟潘厚仁有得一拼,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且去会会这个来自昆明的少年富商!”
萌娘那张不知道引得京师里多少年轻俊彦魂牵梦萦的俏面上浮起一层酡红,只听她低声念叨,同时转身,向着潘厚仁所在的乙楼而去。
而此刻,在“天字一号房”里的潘厚仁,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身边还坐着一个颇为尴尬却又苦苦献殷勤的娟娟,潘厚仁已经想拂袖而去:这花夜的姑娘们,架子就这么大么,难不成一个妈妈桑去叫,一百两银子听个曲儿,都还要等喏长的时间,知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知不知道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啊?
“心肝啊,你要是等的无聊,要不奴唱个曲儿罢,你喜欢听啥?”
“别!”
听娟娟说要唱歌,潘厚仁连忙敬谢不敏,就那鸡嗉子里搓过的嗓子,真要唱起来岂不是连死人都要吓跑了?还是免了,别破坏了目前恶劣的心情,潘厚仁至少现在感觉还撑的住,若是让娟娟一开口,撑不住那才真是浪费光阴了。
“那.”
这娟娟其实已经是施展了浑身的解数,她本就不是靠艺术吃饭,而是靠技术吃饭的,可潘厚仁不肯上床让她一展“技术风采”,她就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素手无策干瞪眼了。
“我听说咱们花夜刚来了勾人哒哒的小官儿,可是在里面呀?”
正当娟娟在考虑要不要主动脱了外衣尝试一下的时候,一个清脆甜蜜的声音从屋子外面飘了进来。
一听这声音,潘厚仁就感觉身体某个部分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从半死不活变得器宇轩昂,转头望向娟娟,潘厚仁低声道:“这是谁?”
“这是…”娟娟姑娘此时脸上神情复杂,极有解脱的快感,眼神当中又有一丝畏惧和挫败,“这是咱们院子的萌姑娘。”
听说是“姑娘”,潘厚仁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低声道:“看来红袖妈妈还是有点眼力劲儿,知道少爷我喜欢啥样的调调,快请,快请进!”
娟娟姑娘听潘厚仁这么一说,就知道潘厚仁是误会了,把漪梦妈妈当成姐儿了。虽说她也很想不提醒潘厚仁,让潘厚仁在漪梦身上吃个亏,但转念想到最后漪梦妈妈调查此事时落在自己头上的责任,她脸上不由的微微变色,连忙低声对潘厚仁道:
“萌姑娘不是姐儿,是妈妈!”
“妈妈?”
潘厚仁两眼滚圆的瞪着娟娟,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到脚步声到,萌姑娘,或者说萌妈妈,已经登门了。
“哟,当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貌比潘安,若是再长几岁,那就是女儿们的生死冤家啊!”漪梦乃是妈妈桑,这些自来熟的话就跟水龙头里的水似的,一拧就来不带顿的。
听到声音转过头去一瞧,潘厚仁却是直勾勾的半晌没有眨眼!
年轻,太年轻了!
漂亮,太漂亮了!
勾人,太勾人了!
虽说潘厚仁身边也不乏各色美女,但要挑一个像漪梦这般各方面搭配的恰到好处的,还真是找不出来!
身材、相貌、装扮、穿着、神态、声音和语言再加上身段,应该说,漪梦都已经做到了最好的程度,即便是后世那些演艺界的大腕们,潘厚仁也挑不出一个能够跟漪梦相提并论的。
“看见萌妈妈,让小生我想唱一首歌…”
这话显得有些浮浪,但潘厚仁却又真就这么说出了口。引的漪梦敛袖轻笑,眼神却是投向那娟娟,示意其可以马上告退了。
娟娟接受到漪梦的眼神,连忙起身告退,只可惜此时潘厚仁连半点留她的意念都升不起来,满门心思的去找那歌的感觉去了。
“我想偷偷望呀望一望她,假装欣赏欣赏一瓶花,只能偷偷看呀看一看她,就像正要浏览一幅,只怕给她知道笑我傻,我的眼光只好回避她,虽然也想和她说一句话,怎奈她,是这里的妈妈!”
“噗~这位小公子,你实在是…实在是太有才了!”漪梦娇嗔跺足,那红色绣花鞋上纤细脚脖系的铃铛清脆作响。这一刻她倒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被潘厚仁随口吟唱的曲子,还有那令人喷饭的最后一句词给逗乐了!
房间里因为娟娟离开而低落的氛围一时间转变的很融洽,潘厚仁很有绅士风度的给漪梦拖开椅子,虽说漪梦未必就知道这洋人的礼节,但凭着兰心蕙质,她还真是冲着潘厚仁一点头还礼,盈盈的坐在了桌边。
这个时候潘厚仁再坐下,两人之间好像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隔阂,熟悉的如同是一对情人。
说情人或许有些夸张,潘厚仁还自来熟不到那种程度,至于说漪梦,那是人家的看家本领,当不得真的。
“小公子,你刚刚唱的曲儿真好听,能再唱一遍么?”
什么叫商业化歌曲?商业化歌曲的要求就是要朗朗上口,好听好记好唱,后世的流行歌但凡是能够风靡一时的,无不符合这三个要求。虽说这首《心恋》是女人唱的歌,但出自潘厚仁的口,仍旧能够打动人心。
应漪梦的要求,潘厚仁正儿八经的唱了一遍,最后一个旋律刚刚结束,漪梦就双眼朦胧的捧起一杯热茶,“辛苦了,给,润润喉咙!”
“若是萌妈妈能够亲手喂我喝,那就完全不辛苦了!”一曲唱罢,潘厚仁激荡的心绪也终于回复了平静。好歹他也是勾栏院的老板,江湖上的大风大浪也都见识过了,要是还不能回神,那也实在是太次了。
漪梦捧着茶杯的双手微微一滞,眼底也闪过一丝意外,或许潘厚仁的表现,超出了她心理的预估吧,清醒的太早了。
在这花夜里,想要占她便宜的男人不少,但从未曾有人成功过。据说曾经有一次,太子爷微服降临这小小的花夜,想要拔漪梦的头筹,最后竟然是铩羽而归,再不提到花夜的事情。
这种江湖传闻真假不论,但凭这传闻,漪梦的身价那也是水涨船高。
若不是刚刚潘厚仁那一首《心恋》还在漪梦姑娘的心中回荡,单凭他此时轻薄挑逗的语言,怕就会被花夜的护院直接丢到大街上了。
“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呢?刚刚一曲当真是只得天上有,人间几回闻。”漪梦将茶盏轻轻放回桌面,却是用忽闪忽闪的眼神瞅着潘厚仁。
潘厚仁不是个色狼,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至少他自己从不认为身体里色狼的成分。
可他还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男人在面对漪梦这样一个女人的时候,都会荷尔蒙加速分泌,如同发情期的孔雀一般,拼了命的展示自己。
在漪梦的记忆当中,从她十四岁正式“出师”的那天开始,就有无数的男人在他面前重复这种“开屏”的戏码,她厌倦了,厌倦到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出她的厌倦来。
所以,当她很崇拜的说出“此曲当是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时候,心中其实已经准备好接受潘厚仁的表演,不管是夸夸其谈,还是再唱两曲。
然而潘厚仁的反应,却是大出漪梦的意料之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