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之中,舞马凝视散着淡黄光芒的书卷。
这让他联想到小时候家里停电,母亲点亮蜡烛的时刻,就是这样昏黄又温馨的光芒,褪去了黑暗,褪去了他对夜的恐惧。
自打沦陷在尸怪的世界里,舞马很少体会到这样的温馨。
而此刻,书卷带给舞马的正是儿时般温暖的安全感。
或许它也是舞马唯一的求生机会。
没错,舞马被禁锢了。
乍一看他是被锁链之类的东西绑住了。
可稍作尝试,便知他连指头都动不了。
普通锁链做不到的。
这是某种自然之外的力量。
舞马的直觉是,只有书卷这个同样不大正常的物事才能帮到自己。他得弄清楚书卷是干嘛的。
舞马试着靠近书卷。旋即,他的意识化成了一团流体,缓缓挪动起来。
舞马忽然明白了什么——意识存在与脑海之中。
那么,书卷当然也在他的脑袋里。
黑暗之中涌起一团灰雾,包裹了舞马的意识。
视线暗了下来。
书卷也看不见了。
“不行,我必须找到书卷。”
舞马驭着流体往外顶。
一小团灰雾凸了出来,往书卷的方向挪动。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阻力加诸于灰雾,让舞马寸步难行。
他每往前行进一点,就会产生一股剧烈的撕裂感。
好像一个人双腿大张开,强撑着劈叉。
“我还能忍一忍。冲出去就有活路。”
舞马埋头往前走,剧烈痛感冲击下,意识渐渐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有一个世纪。
他终于探到了书卷的边缘。
这一刻,舞马生出了一种被狼追着跑完全程马拉松的虚脱感,还有一种不管结果怎样反正自己士已经尽力的无畏感。
舞马往书卷上面瞧,书卷封皮是蓝色的。
封面正中写着六个竖排的鎏金大字——
大唐妖怪图鉴。
书写峻整硬朗,瞧着很舒服。
舞马把书卷瞧了一圈,感受书卷徐和的脉搏,体察书卷温润的气息,确定这本《图鉴》应该是一本正派的书。
封面除了六个大字之外,空空荡荡。
眼下无法探究《图鉴》的作者是谁,又怎么会到舞马的脑袋里。当务之急是搞明白它有什么作用,才好制定逃生计划。
舞马琢磨书名的意思。
大唐,年代确定了。
现在虽然是隋朝,但李渊、高君雅都已经出场,隋朝的命数不长了。
说大唐不算着急。
再看书名最后两个字,“图鉴”。
舞马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名字叫《北京女子图鉴》。
舞马上网查了资料。
专家给出的定义舞马记得很清楚:
图鉴是针对具体物事,绘制的精确图画,并附加解说文字。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一大片。
舞马概括之后,抓住了关键——图鉴其实是帮助人们研究事物现状和发展趋势的。
那么,《大唐妖怪图鉴》研究的是什么。
对舞马的逃生有什么帮助。
“总得试试吧。”舞马想。
便在此时,书卷黄芒一闪。
一方天地急速膨胀,书卷亦是变大变高,犹如遮天幕布。
当然,舞马冷静分析了一下,也有可能是自己无限缩小了。
涛涛水声响起,蓝色封皮化作一片大海。
海中央出现一个旋涡,猛烈的吸力向舞马席卷而来。
“不好!”
舞马拽着灰雾往外面溜,但胳膊拗不过大腿的。
很快,舞马的意识连同灰雾齐齐被卷了进去。
说实话,有种路过小发廊被硬拉进去的感觉。
等到吸力散尽,舞马置身于一片白雾密布的世界里。
“这是哪儿?”
舞马张望着。
四下白雾萦绕,中间有七八平方米的清静空地。
舞马就站在空地中央,面前立着一幅画卷。
画卷上有刻刀勾勒的痕迹,将卷面分为上下三行、数个空格。
这些空格似乎是某种虚位以待的暗示。
在第一行第一个空格之上,隐约可以瞧见一个淡淡的灰色虚影。
仿佛毛笔没墨了,沾水凑合着画出来的。
仔细辨识虚影的模样,似熊非熊,似猿非猿。
“有没有可能……《图鉴》可以召唤妖怪的?”
“应该有文字解释罢?”
舞马绕着画卷转了几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难道是触发的……”
他伸手向画卷探去。
接触的一瞬间,一股热流涌入体内,身子立时化成一团灰雾,热烈涌动起来。
舞马控制不了,索性将灰雾一卷而出。灰雾便化作一条灰蛇往白雾中钻去。
舞马的意识跟着灰雾而动,游光一晃,再一睁眼,人便到了一间静室中。
四下凝望,此室大概三四十平米左右的样子,四壁净空,没有窗户。
近处有一张石台。
台上放着一盏油灯。
昏黄灯光映在石台上,隐隐可见上面还有一个修长之物。
舞马凝聚心神,视线清晰了很多。
随即发现那修长之物正是自己的身体。
舞马很快意识到两件事情:第一,他被关了禁闭;第二,经过刚才这一番折腾,似乎是让他的灵魂......出窍了。
舞马瞧自己。
可以肯定的是,穿越是穿越了,肉躯还是原来的。
脸还是原来那一张。
眉毛笔直似剑。
上大学时,有个女生曾说过,舞马的眉毛肯定每天都要修理,不然不能这么齐整。
再瞧他的眼睛,虽然紧闭着,但眼眶轮廓俊朗,睫毛又密又长。可以大胆地猜想,这双眼睛一旦睁开,一定是深邃好看的。
鼻梁高耸,唇线清晰。
即便是在末世脏兮兮求生的日子里,也经常有人告诉舞马,在他这张脸上很难挑出瑕疵。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尸怪和灾难都是不分美丑的。
接着往下看,他几乎赤光着身躯,只用一小块黑布遮住了下面。
他的身体经过了末世的考验,经过与尸怪的战斗,练就的魁梧结实。
当然,如果再仔细瞧一瞧,这副身体比起穿越之前多少瘦削了一些。
脸色也比从前更苍白,嘴唇有点发紫,身上血迹斑斑的。
把视线从身体上挪开,观察石台,上面亦是布满了许多血迹。
血迹顺着石台上复杂的纹路延展,绘成一幅有点熊模样的图案。
“石台就是祭台吧。”
舞马想明白了。
在舞马祭台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祭台。上面空空荡荡,却擦拭的一尘不染,与这边鲜血淋漓、脏兮兮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舞马的祭台自然是要献祭舞马。
那另一个祭台有什么用。
舞马不想放过任何求生的机会,驭使灰蛇向另一个祭台游去。沿着祭台外壳溜了一圈,始终一无所获,只得反向自己的身体游去。
他张开蛇口,试图咬醒陷入沉睡的身体。
牙齿碰到肉躯,只是一穿而过。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舞马尝试了各种方法,还是没有触发身体的反应,心里难免失望,暗自琢磨:
“这样下去只会徒劳无功。听田德平话里的意思,献祭不久就会开始,倒不如去外面瞧一瞧,看看有什么机会。”
便驭着灰蛇朝密室门口游去.
不料,靠近门板的时候,板上亮起一道藤条模样的图案,当间射出一道血光,端正击中灰蛇。
“痛!”
舞马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萎到地上哆嗦不止。
“谁?”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谁在里面?”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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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密室里的那段时间,我曾猜测,图鉴应该是把妖怪画成图,写上注释,用以研究妖怪的属性、现状和发展趋势。
或者是,研究妖怪的身体构造、繁衍规律、种族特征、历史文化、家谱族谱等等。
如果研究的是这些,似乎对我的逃生并无帮助。
事实证明,我低估神明的想象力了。
——摘自《先知舞马实验记录合集》(图鉴篇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