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歌听到惨叫声立即绷紧了神经,他迅速握住剑柄,微微弯曲双膝。随后他感到背脊一凉,一股冰寒的目光瞬间定格在他脸上。
来者不善!
许歌立即扭头看去,却见到了卞天。
卞天正斜倚着一根立柱,双手抱臂放松着半个身子,眼睛里透着些许玩味。
许歌这才得空观察厅内。
两名壮汉上身赤膊,在大厅中央互相扭打。他们两人脚下是一块羊毛圆垫,垫子周围靠近了更多人。
许歌一眼望去,围观者多是强悍之徒,哪怕瘦小些也必是肌肉精干,轮廓分明。而高大者虎背熊腰,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圆垫内外便是场上场下。
场下围观者高举酒杯,嘶吼助威。
场上两人捉对厮杀,全都往死里下手。其中一人胳膊耷拉着,该是前面发出哀嚎的那位。然而,即便是手臂脱臼,这人依旧奋战不止。
肌肉碰撞,拳拳到肉,鲜血与汗水混杂至一处,让人热血沸腾。
“这都是我的好兄弟们!是我大燕的好儿郎!”武昭日拍打着许歌的肩膀,“燕国开国之时,天下豪杰并起。高祖便是靠着铁血与勇武,为大燕打下大片疆土,为燕国开出百年太平,更是打得天下诸国无不俯首称臣!沙场赴国难,马革裹尸还!这才是我大燕男儿热血!”
武昭日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些许怒火来,“可你看看,现在这世道成了什么样?狄国亡我大燕之心不死!楚吴国两国蝇营狗苟!风雨欲来之时,我大燕男儿何在?”
许歌微微发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场上分出了胜负,竟是那脱了胳膊的汉子,他最后以一击头槌反败为胜。另一人鼻血横流,仰天而倒。场下观众纷纷举起酒杯,鬼嚎乱叫。
武昭日大手一挥,从身旁壮汉手中抢过一壶酒来,仰头便一口饮尽。
“咣当”一声,武昭日将酒壶砸得粉碎。他“噔噔”两步跳上餐桌,仰天长啸,“狼烟起!北山北!双亲问我兮,何时归?送我战时甲,代我侍爹娘。
战鼓擂!北山北!妻女问我兮,何时归?还我三尺剑,代我慰遗孀。
金锣鸣!北山北!儿孙问我兮,何时归?
唤儿着我旧时甲,呼孙挽我三尺剑,青山埋骨卫家乡!”
百余猛士热血沸腾,高举酒盏一饮而尽。他们“咣当”一声砸碎酒缸,齐声应和,“唤儿着我旧时甲,呼孙挽我三尺剑,青山埋骨卫家乡!”
武昭日哈哈大笑,任由酒水染湿了衣襟也毫不在乎,“这才是我大燕儿郎。这才是我大燕儿郎!”
许歌即便是个蜀国人,这时也被众人豪情感染。
武昭日一步跳下餐桌,一把搂住许歌的胳膊,凝视于他,目光灼灼,“许老弟!如今朝廷暗弱,大王只知享乐,不思进取,才有着内外交困!可我不一样!我愿开疆扩土,一扫寰宇污孽!如何?随我一道建不世功勋,随我一道开万世太平!我为天下之主!而你便是蜀王!”
许歌这才明白过来,他最有价值的身份,并不是九霄六甲,而是花晨阁的大少爷。谁都知道,蜀国真正的话事人是西蜀花晨阁。若是谁能拉拢他许歌,就是拉拢了大半个蜀国。
与蜀国比起来,一个区区九霄六甲,又能代表什么?
这也难怪武昭日如此看重他许歌了,和许歌相比,旗木德这小小邦国的王子,又能算是什么?
许歌心中讶异不已,他直到这个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明白自己花晨阁大少爷的身份。这身份居然拥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就连燕国王子,也竭尽全力招揽于他。
此情此景,许歌说不心动那都是假的。试问哪个热血男儿面对“不世之功,万世太平”这样的字眼还能保持平静?
武昭日手下那些壮汉不能,他许歌也不能。
然而,许歌依旧选择了,“抱歉。”
武昭日脸上露出错愕表情。
许歌摇了摇头,“你来晚了。”
武昭日满脸错愕,最后化成幽幽一叹,“武令月,还真是个令人羡慕的人啊。”武昭日没有说什么武令月的坏话,只是难得抱怨了一句,“我总是比她运气差些。”
许歌忍不住想要劝他两句。
不过武昭日并不需要别人来劝,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我平日吃肉太多,杀生太多,所以运气就比她差些?”看他表情,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是不是要在未来的日子里多吃点素。
许歌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忍住没笑出声来。
武昭日拍了拍许歌的肩膀,“算了,没关系,运气也不能代表全部。不过今天过后,咱俩就算是敌人了?”
许歌心中一凛,他立即感觉到厅中所有人注视他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了。
“慌什么,那都是明天的事情!”武昭日哈哈大笑,用力拍打着许歌的肩膀,“我敬重你的坚持!即便你明日是我仇敌,今夜我们依旧是朋友!来来来!美酒管够,大丈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今夜只需狂欢!不醉不休!”
武昭日一抬手,左手边一名壮汉立马递了两只酒碗过来。
许歌和武昭日一人一个。
“为了今夜!”武昭日举起酒杯。
许歌哂然一笑,抬手与他碰杯,“为了今夜!”
厅中大汉各自拿了酒具,举过头顶,“为了今夜!”
一厅之人全都满饮此杯。
“哈哈哈……畅快!”武昭日用衣袖抹嘴,满是笑意。
许歌也跟着大笑起来。
角落里,卞天暗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一转身,整个人都没入了阴影之中。
许歌与武昭日并肩与大汉们坐至一处。他们大声谈笑,看着一个个大汉冲入羊毛圆垫,互相角力。喝到高兴处,武昭日甚至亲自下场与人比斗。
那些大汉也没有谦让的意思,与武昭日拼死抵力。甚至还有一人将武昭日砸出了鼻血,武昭日也浑不在意。
武昭日的本领算是还行,可惜受制于武家血脉,只有初入一流的水准。关于他们武家的血脉,许歌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当初燕国开国之主用了某种禁忌手段,虽然自身武力超群,但是后代子孙受到了影响,习武都没能有什么成就。
这种情况还是到近些年才有了好转,最初那几代燕王子孙,甚至连真元都体悟不到,更别提什么修炼了。
武昭日在场上连胜了五场,大汗淋漓地坐了回来。
场上那人正在叫嚣,武昭日便在许歌背后猛推了一把。许歌此时也有了几分醉意,他将外袍脱去,学着武昭日赤着双足踏上圆垫。
细羊毛踩在脚下颇为舒适,只是沾染了许多汗水与血珠,显得有些湿滑。许歌半摇半晃地立在场上,朝对手勾了勾手指。
对方发出一声咆哮,向许歌冲来。
许歌一把攥住对方拳头,顺势一推,那人便打着滚飞出了垫子。
场下众人哈哈大笑,武昭日带头给许歌鼓起掌来。
许歌打了个酒嗝,又一人跳上圆垫。许歌来者不拒,照打不误。
一个个挑战者上来,一个个又被许歌打下场去。
大厅中呼喊声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就连另外三个厅的宾客们也赶了过来,聚在门口叫好鼓掌。
当许歌打下去二十个人的时候,这欢呼声到达了顶峰。
许歌沐浴在欢呼声与叫嚷声中,只觉得浑身舒畅。
“接着!”武昭日拿过一个酒坛,向许歌扔了过去。
许歌抬手接过,仰头便饮。
酒水入喉小半,多数顺着胸膛流淌而下。
许歌想起武昭日方才纵情放歌,此时也觉得豪情上涌,忍不住放喉而歌,“谁谓天高?跂予可望。天何苍苍,风卷云猖。天难测兮祸易扬,烽烟起兮着戎装。
谁谓地阔?跬步可闯。地何悠悠,道阻且长。地无垠兮国有疆,兵戈聚兮血满腔。
谁谓生长?蹉跎可丧。生何萧萧,慨当以慷。生未尽兮鬓先霜,沙场卧兮魂归乡。”
武昭日为许歌击节,“好一个‘沙场卧兮魂归乡’!蜀国军歌《魂归》果然豪迈!许老弟果然是人中龙凤!”
许歌一曲歌罢,只觉得酒气上涌。他的酒量,依旧算不得太好。
武昭日亲自上前将他扶住,“许老弟,你我如此投缘,奈何天命有缘无分!不过!今夜你大哥我高兴,为我们这份情谊,我送你一件大礼!”
许歌正想问是什么大礼,阮郎归大厅之中突然金鼓齐鸣。
只听得掌声四起,有人在楼下高呼,“花魁争艳!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