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第 1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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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晚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早睡,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许空山是何时结束的。手腕上的表针指向十一点,桌上的糖包子和豆浆早已没有了温度。

凉透的豆浆带着股明显的豆腥味,陈晚噎了半个糖包,干脆放下,等着中午那顿。

许空山记挂着陈晚,中午下班跑得飞快,打了饭揣回宿舍,饭盒里的菜还烫呼着,另外一只手里提了袋瓜果饼干:“我用钱跟他们换了几样吃的。”

说着捡了陈晚剩下的包子吃,就着豆浆几口吞下,再揭了饭盒盖子,和陈晚凑在小桌上吃饭。

“我报告打好了。”许空山把回锅肉上的瘦肉撕下来夹给陈晚,自己吃掉肥的,“行政楼和研发室不能进,我可以带你参观我的办公室和家属院后面的药田。”

杜腾龙部队出身,实行的管理处处可见军事化的痕迹。

陈晚被许空山昨晚弄狠了,人还有些乏,浑身上下写满了纵欲过度四个字,至于另一个当事人,仅休息了四五个小时,丝毫不见困顿。

“山哥,我们要讲究可持续发展。”陈晚点点筷子,用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类似的话题他曾跟许空山提过,许空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已经可持续了啊。”许空山那语气,似乎有些委屈,他要是不收敛着,陈晚不一定能吃上这顿饭。

陈晚手上的筷子一颤:“可持续了?”

“可持续了。”许空山不知从哪学的浑话,“不然我那天让你试试什么叫不可持续?”

偏偏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正经,仿佛在商讨什么要事。

“不,我们换个话题。”陈晚直白地喊停,“夜大的结业考试定在哪天?”

许空山上的夜大是两年制,他暂且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得以和陈晚同年毕业。陈勇飞可有出息了,他光念夜大不够,还准备考南大的研究生。因着夜大的事他跟厂里闹了些不愉快,若考上研究生,下一步就是辞职。

陈勇飞的思想境界早已上升了不止一个水平,有能力的人不会缺机会,离了机械厂,他大有别的去处。

“六月十九。”许空山记得陈晚的毕业典礼是六月二十,刚好差了一天,没有撞上。

“那我十九号送你去考试,二十号你来看我毕业典礼。”陈晚想的和许空山一样,如此重要的日子,他们不会彼此缺席。

其实制药厂正式启用那天,陈晚也想陪许空山共同度过,但碍于出席的大人物太多,封锁了现场,无关人员不得靠近,陈晚便去了苏城出差。

跟苏城的联系始于两年前文部长给的那张全国通用采购证,纺织厂的布原材料大多是棉麻和化纤,无法满足陈晚对布料的需求,但丝绸产量有限,必须凭证购买,所以说文部长的奖励解决了陈晚的困扰。

每年三月苏城的缫丝厂都会有一批新丝,今年钱国胜有事脱不开身,只能陈晚走一趟。

从缫丝厂购入的丝绸,陈晚一部分攒了起来,一部分用于生产东言服饰的高端线。两年时间,东言服饰的销售范围已扩展到了京市、海市、深市等大城市,年销售额逐年上升,去年的财报,除去原料、设备、人工等成本,净盈余达到了三十万之多。

不夸张地说,不出十年,东言服饰定能引领国内服装风向。

至于为何是十年,而非三年五年,主要是因为外国文化的冲击。伴随开放程度的加深,许多国外的电影和唱片传入国内,蝙蝠衫、棒针衫、踩脚裤,陈晚的力量尚不足以与之抗衡,这是一场持久战,需要更多人加入的持久战。

吃过饭,陈晚又睡了一个多小时,怕睡多了晚上失眠,他强打着精神换了衣服出去闲逛,厂区不能进,在四处走走看看也是行的。

许空山取回了留在门卫那的钥匙,陈晚顺手揣进兜里,慢慢悠悠晃下楼。

这几日陆续有家属进院,学校在修建中,小孩们撒了欢地玩闹,在外面跑惯了的小孩基本上胆子都比较大,他们毫不遮掩地打量着陈晚,在陈晚走近后好奇地问他从哪里来。

“河源,你们知道吗?”陈晚大概是无聊了,竟真和小孩们说起话来。

“不知道。”领头的小孩摇摇头,“我是安川的。”

“安川我知道。”安川是安市的一个镇,在安市药材厂附近,陈晚听许空山说过。安市药材厂人多,调了一部分人过来支援制药厂。

说是支援,但实际是来了就不走了,不然这小孩也不会跟着家里人过来。

“你们在玩什么?”陈勇阳大了,陈晚过年回家没见他再玩什么小孩子的玩意儿,他一时没认出他们手里的东西。

“陀螺。”小孩给陈晚演示了一边,看得出他技术很好,一连转了许久,陀螺依然没停下来。

陈晚仔细分辨了,才发现他的陀螺是用木头削的一个圆锥,做工粗糙到让人很难和玩具联想到一起。

难得有大人不嫌弃他们的玩具,小孩大方地将其分享给了陈晚。

“你跟厂里的许主任是什么关系啊?我昨天晚上看见你跟他走一块了,你也是关系户吗?”小孩说话没有大人的心机,他听大人怎么说,便有样学样罢了。

“谁跟你说许主任是关系户的?”陈晚抽陀螺的绳子抽了个空,陀螺渐渐停下来歪倒在地。

“哎呀你死了,算了,你第一次玩,让你多玩一回吧。”小孩有几分领导的气势,他扭头望着身后的小弟,“他是新手,你们要让着他,待会我给你们多玩半个小时。”

说完小弟,他重新看向陈晚:“他们都那么说,许主任不是关系户的话,当不成生产部的主任。听说他没读过书,我爸爸好歹是高中毕业生呢。”

陈晚心下了然,生产部是制药厂的重中之重,交给许空山确实会招人眼红。世上不缺“我上我也行”的人,许空山那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小孩的父亲或许是其中之一,那句“好歹是高中毕业生”,不是他这个年纪能有的语气。

“他读过书的,比高中毕业生厉害。”陈晚恼归恼,但也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他为许空山正名,“你们许主任上次在班上考试是第一名。”

“真的吗?”小孩动摇了,不过对父亲的偏向仍占上风,“你跟他关系好,肯定是帮他说话。”

陈晚并非一定要跟小孩争个高低,但他不能任凭许空山受污蔑。

许空山的确是靠秦承祖的关系进的制药厂,但没有他,制药厂根本不复存在,而且他的付出和努力,岂是一个“关系户”能抹去的。

“我从来不撒谎。”陈晚把抽绳还给小孩,“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下次我给你带他的成绩单。”

“你不玩了吗?”小孩急急拉住陈晚,“对不起,我跟你道歉行吗,我以后不说许主任的坏话了。”

他们玩陀螺的地点在一处夯实的空地上,在大门的视野之内,但又不会有运货车经过。许空山一出来,便看见陈晚被小孩们围在中间,他侧着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许空山不禁回忆起了陈晚从前的性格。

在许空山的记忆中,陈晚幼时身体不好,基本不太出门,即便和小孩玩,也是安静坐在一旁看着,极为乖巧;上学以后,陈晚出去得更少,经常不厌其烦地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许空山当时便想,许来钱一定是在撒谎,学校如果不好玩,陈晚怎么会那么喜欢上学。

到陈晚上了高中,陈家搬去了新房,许空山每次干活都会绕路从他们新房经过,十次里有六次能听见周梅叫他不要闷在家里,多到外面走走,六次里有一次,陈晚会听话出门,然后撞上许空山,叫他一声“山哥”。

再之后,陈晚重感冒晕倒,许空山背他去了卫生所,从那时起,他似乎很快成长了许多。

但无论哪个时间段,陈晚都未曾这般同外面的小孩亲近过,如同画上的人突然接了地气。殊不知那地气,是许空山渡给他的。

“六儿。”许空山站在路边朝陈晚喊道,见他回过身朝自己走来。

“你下班了,他们教我玩陀螺呢。”陈晚告别一群小孩,与许空山并肩而行,“制药厂的学校在建,不如考虑把他们送到邻近的学校先把课上着,由厂里出面应该不是难事。”

“杜厂长让雷宏达在着手操办了。”许空山顺着陈晚的目光看向那群小孩,“你喜欢孩子?”

许空山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两个大男人是决计生不出孩子的,陈晚以前不在乎,但人总是会变,万一突然后悔了呢。

“你要给我生孩子啊?”陈晚小声笑话许空山,“别胡思乱想。”

许空山于是露出个灿烂的笑来,他在人前已不怎么笑得这么开,显得傻里傻气,多数时间是浅浅勾一勾嘴角,那副样子,倒是跟陈晚像了个十成十。

制药厂现在每个人的任务都不轻,尤其是许空山,他要让在生产部主任的位置上坐稳,必须做出让人信服的能力。

半夜陈晚被许空山的动作惊醒:“你要出去?”

“嗯,车间有种药的成色不对,我去看看。”许空山穿上外套,给陈晚掖好被子,亲了亲额头,“你接着睡,我忙完就回来。”

车间的人在外面等着,许空山很快收拾好走了出去,动作带着有条不紊的镇定。

生产车间是整个制药厂除药田以外面积最大的区域,划分了多条生产线,胡立伟采购的药材会先进行分拣与粗加工,再根据用途配送至各个生产线。

出问题的药材是在粗加工过程中发现的,生产车间的所有员工皆有经过专业的培训,药材不比其他,一旦出问题便是致命的风险,必须格外重视。

许空山这一去就是一整夜,陈晚睡醒后才见他提着早饭回来。纵使体质优于常人,许空山面容也难免疲惫。

他去洗了把脸陪陈晚吃早饭:“今天没下雨,我们先去药田,去年种下的药材全都发芽了——”

陈晚往许空山嘴里塞了个包子:“还去什么药田呐,你吃完了赶紧睡一觉吧。”

单处理了药材不算解决问题,查清前因后果,该追究的追究,该反思的反思,总结经验,制定后续应对方案,接下来许空山将会更忙,陈晚哪有心思想着参观。

陈晚预料的半点没错,许空山睡了堪堪四个小时,便被厂里叫走了,面对他脸上的歉意,陈晚反过来开导他莫往心里去。

次日,陈晚离开了制药厂,许空山忙得脚不沾地,他在那容易分散许空山的精力,索性回了小洋房。

许空山是赶在假期结束的当天回来的,显然他这几天没怎么休息,一双眼睛熬出了血丝,好在神情是轻松的,陈晚知道药材的问题处理妥善了,跟着放下心。

“杜厂长怕是有人故意闹事,把厂里上上下下进行了彻查,幸亏只是一场意外。”许空山抱着陈晚不松手,将脑袋的重量放在陈晚的肩膀上,说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气息拂过耳垂,陈晚的身体麻了一半。

“好好说话。”陈晚忍不住去推许空山的脑袋,语调带着颤意,手上的劲软得像棉花。

许空山亲亲他的手心,在把人惹恼之前稍稍抬起下巴,拉开与陈晚耳朵的距离。

“红了。”许空山捏住陈晚充血的耳珠,凉凉的,如同嫩豆腐般的触感,“那药材是运输途中不小心淋了雨,潮着了,晒两天就好,运输队被批评了一通,杜厂长让我去给他们开了个会。”

许空山在南城运输队待了一年多,没出过纰漏,他的经验能对他们起到一定的帮助作用。

“那杜厂长岂不是该给你两份工资。”陈晚开玩笑,“生产部要你管,运输队也要你管。”

“杜厂长说厂里现在资金短缺,先给我记上,以后挣钱了一块算。”许空山说着叼住了陈晚的耳垂,这块嫩豆腐太过诱人了,他馋得紧。

陈晚的耳垂极为敏感,他几乎是瞬间绷直了后背,下一秒又像液体般软下来。

许空山抱着他去了楼上,陈晚试图挣扎:“你忙了好几天,要不要先休息。”

“不用。”许空山把陈晚颠了颠,让他感受自己充沛的体力,“我想你了。”

许空山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陈晚是毫无抵抗力的,他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具体是什么事呢,他没工夫想了。

陈晚比许空山先醒,他看了一会儿男人的睡颜,想起来忘的是什么事——他出差给许空山带的礼物。

许空山睡得很沉,陈晚的目光从他浓密的眉梢落下,长直的睫毛交叠,鼻梁如同挺拔的山峦,这个人,连嘴唇的线条都是硬朗的。

陈晚用指腹碰了碰,摸着倒是挺软。

“山哥。”陈晚不忍叫醒他,但再不起夜大的晚课要迟到了。

“嗯?”许空山给与陈晚回应,初醒的微哑嗓音甚是低沉,沉到坠在陈晚的心尖上。

他说了,许空山这个人,对他的吸引力是从内到外的。

“六点了,你七点要上课。”陈晚把手表凑到许空山的眼前,“我叫你先休息你不听。”

许空山眼神恢复清明,掀开被子,锁骨下方带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新鲜牙印,不多深,但存在感十足。

夜大的授课时间为晚上的七点到九点,八点五十,陈晚到达教学楼外,接许空山下课。和常规课程不同,夜大仅上专业课,每堂课的知识点众多,稍一走神,便会跟不上老师的节奏。

教室里静悄悄的,直到老师宣布下课,学生们才陆陆续续站起来。

九点之后,老师会在教室多待十到二十分钟不等,留给学生请教问题。

“许空山。”老师记得他请了一周的假,“这是上周课程的笔记,你拿去看看,有不懂的到办公室找我。”

仅用两年的时间,许空山从入学化学成绩倒数第一成为本学期的正数第一,他有资格获得老师的偏爱。

实力是打破留言碎语最好的武器,面对老师的优待,同学除了理所应当,生不出其他负面情绪。

“许空山,我看到南城制药厂的报道了。”许空山在学校里极为低调,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在登上报纸之前,班上无一人知道他与南城制药厂的关系,“你太厉害了!”

他们的佩服在于两个方面,一是许空山竟然是南城制药厂的生产部主任,二是他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兼顾了学业,背后的努力绝非普通人能比拟的。

单位出具工作证明是夜大的报名条件之一,班上的同学各有自己的工作,往常大伙聊起时,许空山从不参与,他们还以为许空山是因为工作太差不好意思拿出手,现在想来,他们当初的优越感就像个笑话。

凡是选择化学专业的,工作性质多少沾点边,正当他们欲往下攀谈时,许空山看到了陈晚的身影。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许空山甩开一众同学,两步走到陈晚身边。

自行车锁在学校的停车棚,两人走了一段,许空山那钥匙打开车轮上的锁头,跨上车座:“六儿,上来。”

陈晚熟练地坐到后座,双手抓住许空山腰侧的衣服:“好了。”

许空山奋力一蹬,自行车冲出车棚,周围不知哪几人比起了速度,自行车铃响成一片,陈晚左右看看,被激起了幼稚的好胜心:“山哥,冲啊!”

随着许空山的提速,载着双人的自行车在其间穿行,好一派风发意气。

次月王利安终于完成了论文,他拿着被评为优秀论文的奖状对陈晚感叹齐仲康的好,仿佛当初后悔被分到齐仲康手下的另有其人。

“走,今天我们上外面吃去。”王利安豪气地一挥手,“我请客。”

生产线的利润陈晚占百分之三十,他的存款在不知不觉中破了十万,王利安跟着他自然没少赚,但二人在学校里十分低调,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万元户。

“你和陶美丽庆祝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陈晚拨下王利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他和许空山如今基本上日日能见面,而陶美丽拍电影一走几个月,王利安前不久刚跟陈晚诉完苦,说他们两个是牛郎织女,冯导就是那阻碍他们厮守的王母娘娘。

“嘿,还是你懂我!”王利安冲着陈晚挤挤眼,“怎么,看我跟美丽感情好你羡慕了?要不我让美丽给你牵牵线,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晚没一口拒绝:“我喜欢长得比我高的。”

王利安当场噎住,上上下下把陈晚打量数遍,半晌憋出一句:“那你要求可真不低。”

陈晚以为王利安会知难而退,结果过了段时间,王利安突然神神秘秘地告诉陈晚,要带他见一个人。

“什么人?”陈晚已然忘了之前的事,他跟着王利安走了两步,顺嘴问道。

“比你高的姑娘啊,美丽给你找到了,我看过照片,姑娘不仅个子高,长得也漂亮,往那一站,跟白鹤似的。”王利安兴冲冲的,尽管女孩子矮点更好看,但架不住陈晚喜欢,他做兄弟的,无论如何要帮好这个忙。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陈晚没想到王利安竟然是认真的,立马扭头就走。

“哎,你走什么,不是你说喜欢长得比你高的吗?”王利安死死拉住陈晚,“成不成好歹见一面吧,人我都给你约出来了,美丽陪她等着呢,你马上二十四了,该处对象了。”

陈晚深吸一口气,用力挣脱王利安:“我不去。”

“行行行,不去不去不去。”王利安被陈晚的眼神镇住,却不肯死心,“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不喜欢姑娘。”陈晚恨不得把许空山杵到王利安面前,告诉他自己喜欢这样的。

“啊?那你打算单身一辈子?”王利安瞪着眼,“完了,你真要成神仙了,连七情六欲都没了。”

陈晚看了王利安一眼,不欲与他争辩:“你如果很闲,下月的视察换你替我去。”

生产线平时由钱国胜坐镇,陈晚每月巡查一次,当天往返,两年来积攒的车票装满了一个信封。

“我不闲。”王利安识时务地闭上了嘴,他又不会做衣服,去了有什么用。

陈晚身高接近一米七五,南城地处西南,即便是在大学里,想找个比他高的姑娘也并非易事,陶美丽把见过的人扒拉了个遍,勉强有三个符合要求。为了陈晚,她特意打听了关于三人的消息,花心思与其中长得最漂亮的处成了朋友,把人给陈晚带了过来。

“陈晚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陶美丽望着王利安空空如也的身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对不起,我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王利安跟姑娘道歉,朝陶美丽使了个眼色,把人送回了学校。

末了王利安对陶美丽解释,陈晚压根没有处对象的心思,他俩甭操心了。下次什么的,不过是一句托词。

陶美丽于是作罢,不过那姑娘确实对她的性子,两人依旧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着,默契地揭过了介绍对象的话题。

南城逐渐入夏,在不绝的蝉鸣中,许空山和陈勇飞迎来了夜大的结业考试。陈晚如同送他们参加入学考试那般守着他们考了一整天,心情不似之前那般忐忑。毕竟两人在学校里的表现有目共睹,若第一名都毕不了业,剩下的人更加希望渺茫,这夜大不白办了么。

二人出考场时的表情一派轻松,陈晚便没问他们考得如何,下午五点的气温仍带着热气,晒得他冒了一额头的汗。

“我跟大山哥考完自己回去就行了,你说你非得在这等干什么。”陈勇飞拿陈晚一点办法没有,拿手替他扇了扇风。

许空山也神情紧张地看着陈晚,生怕他中暑:“头晕不晕?”

“不晕。”陈晚抬手抹去额头的汗,侧身走在许空山的阴影中,“哪天出成绩?”

“二十五,成绩和结业证书一起发。”学校里有卖冰棍的,许空山给陈晚和陈勇飞一人买了一根。

马上要骑车,陈勇飞三两口咬完冰棍,冻得龇牙咧嘴。陈勇飞的自行车是陈晚买的,型号和许空山相同,但他腿没许空山长,骑起来少了几分游刃有余。

陈晚拆了包装袋,坐上后座,一手拿冰棍,一手环抱许空山的腰,小心不让它滴到许空山的衣服上。

路上免不了聊起往后的计划,陈勇飞态度不改,考研究生,他已经在学校报了名。因为高考的中断,前几届大学的课程并不复杂,对于考研,陈勇飞有九成的把握:“小叔你跟大山哥要是报名的话肯定也没问题。”

如今大学包分配,选择考研的有极少数人,按陈晚与许空山的成绩,考研真不是难事。然而陈晚志不在此,没有继续深造的必要,许空山则是被制药厂牵绊,暂时腾不出时间,若是将来有机会……

将来再说吧。

次日,收拾打扮齐整的南财大78级学生在学校的礼堂举行了毕业典礼。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学校开放了礼堂,允许亲属进校观礼。

得到陈晚毕业典礼的消息,陈二姐与陈五姐两家特意向单位请了假。

“转眼六儿都大学毕业了,我还老觉得他是个孩子,那么丁点大,包在襁褓里,小猫似的。”陈二姐靠着丈夫抹泪,蒋庆功拍拍她的胳膊,无声安抚。166小说

陈五姐虽未落泪,却也眼眶红红:“六儿向来争气,对了,英俊工作分到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回不来了!”大喜的日子,陈二姐本不想生气,但蒋英俊实在叫人不省心,好不容易读完了大学,一家人千盼万盼,结果他竟说要留在当地工作,陈二姐收到信差点没厥过去。

儿女都是债,陈二姐不愿提这些糟心事,摆摆手,告诉陈二姐下次再说:“快快快,优秀毕业生代表致辞了,我看到六儿了!”

毕业生们穿着统一的白衬衫与黑色西裤,陈晚上台,刹那间,全场的目光向其汇聚。

同样的白衬衣,在他身上偏偏多了几分矜贵,好一个风华正茂,灼灼青年郎。

陈晚背熟了发言稿,面对全场的毕业生,回顾往昔,展望未来,他们这一批人,将会前往祖国的各行各业,为祖国的繁荣昌盛,竭尽所能。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掌声雷动,陈晚的发言听得众人热血沸腾。他说得对,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二姐、二姐夫……”陈晚总算得空和陈二姐他们打招呼,陈二姐拉着陈晚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嘴里连连说好。

“恭喜毕业。”陈二姐满脸欣慰,“讲得真好。”

礼堂挤得密不透风,闷热的空气让人觉得仿佛被糊住了一般,陈晚寻了个凉快的地方,站着跟他们慢慢说话。

“陈晚。”朱文在人群中搜寻到陈晚的身影,带着朱大娘走了过来。

他们过来没别的目的,就是为了向陈晚道声谢。作为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朱文笔下的文章堪称精彩绝伦,却不怎么擅长跟人打交道,陈晚是他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如果不是陈晚你的帮助,我们母子二人不会有今天。”朱大娘激动落泪,虽然道谢的话早已说过无数遍,但今日她与朱文一定要再说一次。若非陈晚极力阻拦,他们甚至想冲他磕头。

简短地聊了几句,朱大娘主动告别,望着母子二人的背影,陈二姐小声感叹:“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晚点头附和,刚想说带陈二姐他们在学校里转转,又被王利安叫住。他借了相机,四处与人拍照,摄影技术水平是否靠谱尚不得而知,不过拍得很是起劲。

“陈晚,我给你们拍一张吧。”他举着相机,让陈晚与陈二姐等人集中站好,“看镜头,笑。”

王利安像模像样地低头查看拍照效果,又拍了两张:“陈晚,你跟你哥要不要拍合照?”

“要!”陈晚答得毫不犹豫,侧身去找许空山,“山哥。”

许空山今日同样穿着白衬衣,乍眼一看与毕业生们无异,他贴着陈晚的手臂,陈二姐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地说了句“大山跟六儿的关系还是这么好。”。

“可惜大哥和三哥他们来不了,要不请六儿的同学给他多拍几张,洗了给他们寄过去,全当来这看过了。”陈五姐很是意动,“哎,同学,麻烦你个事——”

“五姐,他赶着去见对象呢,回头我们去照相馆拍吧。”陈晚替不好推辞的王利安解围,继《雾山恋》后,陶美丽又拍了部《相爱》,名气愈发大了,不方便出现在这个场合,王利安约了她在别的地方碰面。

于是一行人接着去了照相馆,南城的照相馆不止大饭店附近那一家,学校周围就有一家,去年新开的。

这会儿排队的人不少,大家都趁着毕业拍照留念,等了许久才轮到陈晚。

热热闹闹地玩了一整天,送走陈二姐他们,陈晚终于有了与许空山独处的空间。

上辈子毕业时的经历陈晚已记不太清,他那时一个人在国外,没几个朋友,是个“活在自我王国里的国王”。

“毕业快乐。”许空山的声音令陈晚的回忆戛然而止,快乐吗?对,他是快乐的。

“山哥,你有没有给我准备毕业礼物?”在众人即将各奔东西之际,班上流行起了临别赠礼,陈晚收了一堆礼物,以书信为主,价值倒是不高,但礼轻情意重,陈晚全部仔细收了起来。

女同学送的信件他一律没接,怕里面又是“君心知我意”一类的语句,许空山吃起醋来他可招架不住。

出于礼节,陈晚同样给班上的同学送了回礼,女生统一制式的丝巾,男生则是手帕,现在的卫生纸没有发展出那么多花样,大部分人依旧是随身携带手帕。陈晚的礼物,都能派上用场。

“君心知我意”发生在陈晚大三下期,班上组织看电影,黑灯瞎火的,陈晚没注意到有人往他大衣口袋里塞了个信封,到家脱衣服时从兜里掉了出来,被许空山捡个正着。

“六儿你的信掉了。”许空山尚未意识到不对,翻转到正面,赫然是一句“君心知我意”。

信封不是邮局常见的那种,而是用了淡青的纸自己糊的,凑近了能闻到幽幽的香味,配合封壳上娟秀的字体,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封情书。

即使陈晚目前处在一个含蓄的时代,他近年来收到的情书也超过了一手之数,但都小心藏起来了,没让许空山发现,直至此刻。

“山哥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见我。”陈晚莫名心虚,明明他根本不算拆开。

许空山当然相信陈晚不会有别的心思,只不过男人的占有欲作祟,非得在床上恶劣地逼着陈晚一遍遍保证以后再也不收他人的情书才作罢。

“准备了。”许空山说话时的神色有些奇怪,似是不好意思拿出手一般。

礼物叠成方型,用牛皮纸裹着,细麻绳系了个蝴蝶结,很薄,掂在手上的分量不重。

“我拆了?”陈晚在许空山的注视下解开细麻绳,丝绸的布料泛着天然的细腻光泽,陈晚起了兴趣,两手展开,竟是一件衬衣。

陈晚起初以为衬衣是许空山买的,然而男人的反应表示并没有这么简单,他翻看了一下针脚,心中有了答案:“山哥你做的?”

“嗯。”许空山故作随意,“不知道合不合适。”

“合适的。”陈晚的眼睛堪做标尺,大小合不合适一看便知,“我现在就换。”

尽管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没少做,陈晚依然无法自然地在许空山面前宽衣解带,他让许空山背过身去,脱下了身上的白衬衣。

许空山听着背后细微的声响,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两下,为了给陈晚做这件衣服,他左手扎了至少十个针眼。

“我好了。”陈晚系上扣子,垂顺的布料轻柔地贴合着他身体的曲线,他抬手,袖子慢慢堆叠至肘间。

丝绸料子是许空山在制衣间拿的,在他心中,未经加工的白色最贴合陈晚,但似乎有点透,几乎能看见布料之后的风光。

这件衣服,决不能让陈晚穿出去,许空山飞快在脑海中想到。

“山哥你确定这是送我的礼物,而不是送你的礼物?”陈晚笑得狡黠,他动,身上的布料也跟着袅袅地荡,犹如隔雾看花,隐约的朦胧更具暧昧的美感。

衬衣的颈围稍小了些,有点勒得慌,陈晚解了颗扣子,衣领下耷,露出半截玉般的锁骨。

床头的电风扇呼呼地转着,吹得衬衣轻飘飘地在陈晚身上晃动。屋内亮着灯,屋外是朦胧的夜色,蚊香冒着猩红的火光,一如许空山的呼吸。

许空山隔着布料去亲他,好好的丝绸料子在他手里变了形,最后搭在床沿,要掉不掉,如同捻碎的花瓣,浸出了甜蜜的花汁。

丝绸衬衣终是皱成了一团破布,许空山动作轻柔地洗净晾干,上面的每一处褶皱都在控诉他的恶劣。穿是不能穿了,只能压箱底。

陈晚想象着许空山在制药厂的家属院,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右手捏着细得与他不成比例的缝衣针,艰难把布料拼凑到一起,眼底溢出笑意。

“被扎了多少针?”陈晚抓起许空山的手掌摊开,凑近指腹,试图在上面找到针眼的痕迹。

针眼没找到,倒是把上面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

“记不得了。”许空山老实回答,他被扎时的第一反应不是疼痛,而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放开,免得白色料子沾上血迹。

送的衣服被弄得乱七八糟,虽然陈晚很喜欢,但许空山始终不满意,认为它算不得礼物,琢磨了半天,改送了一个钱包,这次没再自己做,而是老老实实去店里买的。

陈晚收下钱包,在里面塞了张与许空山合照的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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