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略一思考便找到了原因,许空山每次出车都会带一本书,比起小说,他更喜欢看陈晚的课本和笔记,打发时间的同时顺便学了知识。
数学公式许空山同样背了不少,但缺乏练习,不知道怎么套入破题。
陈勇飞在写物理,陈晚小声凑在许空山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两人进了旁边的制衣间,然后关上了门。
“小叔,我写完了。”陈勇飞好几年没有考试,当初学到的东西陆续还了老师,绞尽脑汁写完了五科试卷,整个人简直心力交瘁,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
“来了。”陈晚讲完填空题,让许空山一个人慢慢消化,“化学和物理的试卷你自己改,其他三科给我。”
陈勇飞和许空山一样,不管会不会,语文和政治的试卷都没留空白。不过许空山字写得齐整,是阅卷老师看了愿意多给两分的卷面,再看陈勇飞的,陈晚顿时感到了巨大的落差。
他吸了口气,两指捏了捏眉心,认命的在一堆鬼画符中找出所有正确答案。他原以为许空山会比较困难,没想到陈勇飞一样不省心。
“你语文和政治的分数还没山哥高。”陈晚的脸色不太好看,“化学跟物理得了多少分,给我看看。”
陈勇飞缩着脖子把试卷递给陈晚,低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好在陈勇飞的物理成绩足够漂亮,陈晚的气顺了一截,化学勉勉强强,算了算总分,陈晚欲言又止。
“小叔我以后一定每天练字!”陈勇飞自知理亏,快速认错。
“现在练字有什么有,你写字的时候注意把横竖写直,错字直接划掉就是了,有练字的功夫不如多背两个知识点。”陈晚到底没说重话,“不过你上课准备怎么办,下班再从机械厂过来恐怕来不及。”
“这不难,我们机械厂跟其他厂子一起办了所高中,老师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陈勇飞悄悄把试卷在桌子底下折成一摞,没脸继续在陈晚面前丢人,“我在那边复习,资料可以跟大山哥换着用。”
的确是个好办法,许空山和陈勇飞的进度不一样,凑一块上课原也不合适。既然他自己能找到老师,陈晚就不多操心了。
陈勇飞请了半天假,明天依旧得上班,许空山主动提出要开车送他。
“大山哥,你有没有觉得我小叔越来越像我们长辈了。”陈勇飞坐在副驾驶跟许空山闲聊,“当然按辈分他本来就是我长辈,我意思是他明明年纪比我们两个都小,但管我们的时候却跟我爸似的。”
陈勇飞不是不想被陈晚管,只是不太适应这种转变,陈晚的话他还是听的。
“六儿是关心我们,换了别人你看他理不理。”许空山才不在乎长辈不长辈的,他乐得被陈晚管。
“说的也是。”想到陈晚对其他人的态度,陈勇飞笑了。
“对了,你以前的笔记没扔吧?”夜里路上没什么人,许空山车开得快了点,车窗外的建筑物飞速后退,虚影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应该没有,我记得我妈给我收起来了,回头我写信叫她找找,找到了给你寄过来。”陈勇飞侧眼看许空山开车,觉得他大山哥此时特别男人。
城郊,连绵的工厂如同巨兽趴伏在大地之上,昼夜不停歇的机器哐哐作响,交班的工人结伴而出,陈勇飞跟熟人打了声招呼,推上车门站到路边,望着许空山调头开远。
用了公家的车,许空山在经过加油站时自掏腰包把油箱补满,他在运输队时经常跟加油站打交道,与这里的员工相熟,因此对方没有问他要条子。
因为加油时被留住说了会儿话,许空山回家比预计晚了半个小时,陈晚等得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打了个喷嚏,许空山顿时警铃大作,生怕他受凉,急忙煮了碗驱寒的药汤哄他喝下去。
“我不会感冒的。”陈晚抗拒喝药,他拢共睡过去不到五分钟,哪有那么容易中招,他自认为身体素质已经比前两年好多了。
“防范于未然。”大概是做了语文试卷,许空山说话变了个调调,“我陪你一起喝。”
许空山一口干了半碗,陈晚无奈,捏着鼻子把剩下的半碗喝了,许空山凑过来亲他,但忘了自己也喝过药,嘴里一样苦,被陈晚推开始他还一脸疑惑。
“苦。”陈晚皱巴着脸,唇上染着水光,许空山下唇印着枚牙印,陈晚咬的,谁让他刚才不松嘴来着。
苦吗?许空山砸吧砸吧嘴,苦没尝到,只品出股从舌尖一直到心底的甜味。
“再亲一会儿就不苦了。”许空山含水漱了口,扶着陈晚的后颈亲下去,这次陈晚没有推开。
以前在运输队许空山一个月就在家待几天,陈晚尚且能招架,现在不出远门了,精力旺盛得几乎令人害怕。
陈晚手撑着墙,脚尖踮在许空山的脚背上,要不是腰被许空山扣着,他指定站不住。托喷嚏的福,这次许空山弄了一回便放过了他。
半夜陈晚迷迷糊糊醒了,一擦额头满是热汗,摸索着掀开被子,许空山竟然给他盖了两层外加一件羽绒服,难怪他做梦掉进了火炉里。
陈晚坏心眼地把羽绒服挪到许空山那边,翻了个身闭眼接着睡,第二天起床,许空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六儿,我昨天晚上梦见家里着火了!”
第二句话是:“六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是陈晚体质扛住了还是那碗药汤和半夜发汗的原因,陈晚浑身通透,没有任何感冒的迹象。他摇摇头,换了衣服和许空山下楼。
两人在门口分开,一个上班,一个上学,各自在不同的地方朝着目标共同努力。
许空山用半上午的时间写好了杜腾龙要的方案书,将其交到办公室时顺带提了开证明的事。
“你要考夜大?”杜腾龙惊讶后表示支持,“学无止境,这是好事。有格式要求吗,我待会写了盖好章给你。”
听杜腾龙的话,竟是要亲自给许空山写这个证明。
“有。”许空山随身携带着,“我准备报化学专业。”
杜腾龙接过,当即取了纸笔给许空山写好证明,末了拉开抽屉取出公章,沾上印泥,在单位名称的位置重重按下。
“拿着。”杜腾龙全过程一气呵成,“认真学,别给咱们制药厂丢脸。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该给你分配的任务我一份也不会少,而且你必须做好,明白吗?”
“明白!”许空山啪地合拢双脚,给杜腾龙敬了个礼,“保证不影响工作!”
“哟,这军礼做得挺像样,孟师长教的?”杜腾龙笑道,他知道许空山跟秦承祖与孟海的关系。
“不是,小时候村里的一位叔叔教的。”许空山记得是陈建军参军后第一次回乡探亲,村里的男孩全聚到了陈家老宅的院子里,陈建军便教了他们这个动作。
杜腾龙没问是哪位叔叔,他事务繁忙,能抽出十几分钟给许空山已是不易:“你把证明收好,跟我去个地方。”
他请了工程师为制药厂画设计图,以许空山的方案为模板,有本人在场的话沟通起来能更方便。
制药厂的建设工作如火如荼,许空山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杜腾龙,偶尔被安排给雷宏达三人做辅助工作,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期间周梅把陈勇飞的笔记寄了过来,她不知道哪些要哪些不要,索性全打包了,整整一麻袋,有好几十斤重。等陈勇飞拿到证明,陈晚带着两人去完成了报名的手续,得到两张手写的准考证。
报名截止至元旦,考试日期却在来年五月,办手续的人解释说因为是第一届,条件都比较宽松,考虑到大家可能很久没看过课本了,所以多给了点时间准备,免得卷面成绩不好看,再把人打击了。
陈晚很是庆幸选了这次报名,半年,许空山应该能复习完。
许空山的辅导老师是一位有四十年教龄的退休老教师,今年六十多岁,主讲化学,教学资源稀缺那会,物理、数学什么全教过,许空山跟着学了几天,进展良好,陈晚便没有请第二位。
陈勇飞休息日来蹭了一天课,说讲得比他找的老师好,此后每个休息日都过来,老教师也没计较,陈晚于是每个月给他加了十块钱。
转眼到了期末,学校出了寒假放假通知,从腊月十六到正月十五,恰好一个月整。王利安打算今年不回家,去纺织厂盯着,捎带跟钱国胜熟悉一下流程。
“行,那到时候你上我家来过年吧。”陈晚估计他寒假的行程跟王利安差不多,生产线是他的,他总不能当甩手掌柜。
商量妥当后二人立马全身心投入了期末考试之中,自从导员田曼柔在周五的班会上宣布了学期成绩优秀的学生可以获得推荐入D资格的消息后,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前所未有的热情高涨。
为了这个资格,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白天学不够,晚上还要在被窝里打着电筒看书,大有你不把我熬死我就把你熬死的架势。
陈晚稳居年纪第一的宝座,王利安是优秀班干部,已提前锁定了入D名额,正是如此,他们反而更不能有退步,从而被动前进。
在这样的氛围中,王利安曾数次仰天大喊“学不动了”,但转头看比他优秀的陈晚抱着书默背,又搓了把脸将自己按进书里。
迟早有一天他要溺死在这知识的海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