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重质醒来后,天已快黑,身上的箭伤疼得要命。他察看了一下,幸好没射中要害,射得也不是很深。他咬咬牙,将箭拨了出来。这时已是四月,草木丛生,董重质以前打仗,经常受伤,对草药比较了解,于是在野外找了疗伤的药草敷了,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伤好了些后,他挂念家小,就往申州去。路上怕人认出,免不得改装了一番。到了申州城下,就见申州城城门大开,门口并无守卫,连城门也被烧了。进了城后,只见四处衰败,到处都是火烧过的痕迹。想来是淮西兵与官军在这里恶战了不止一场。
城里到处都是尸首,见不到一个活口。城中的狗纷纷拿那尸体当饭吃。董重质大惊,赶紧去了自己家,只见家中一片灰黑,已被人放火烧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十几具白骨,也不知是谁。自己的家被烧,想来定是吴少诚命人干的。
董重质当即大哭,哭了一阵,想到这申州城已不能多待,死了这么多人,说不定已生了疫气,只得挖坑将那家中的十几具白骨埋了,然后收泪出城。
站在城外,他就计较该往何处去,吴少诚那里是去不了了,自己是叛将,去了自是找死,朝廷的地方,自己也安不了身,那于由杀降兵,事先肯定找好了理由,自己脱了身,于由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定会让人张榜捉拿。他的心中这时一片凄凉,就觉天下之大,却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想到此处,他不禁怒火万丈,当即咬牙切齿,发誓要报此仇。这第一个仇人,就是山南东道节度使于由一家,第二个仇人,却是那杀了自己家小的吴少诚,第三个,就是那房州姓林的!要不是这小子花言巧语蒙骗自己,自己哪会落得如此下场?
于由和吴少诚,自己暂时没能力杀,那姓林的小子,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杀起来容易得很,就先拿他开刀!于是董重质骑着马,一路往房州而去。
却说淮西兵走后,广陵王李淳的护卫怕又生事端,就劝说李淳赶紧回京。只是李淳历经此次大险后,既结识了一位义弟,又对那儒家学说好奇起来,于是就不肯走,在房州盘恒,一边和林清说事,一边向袁公肃讨教儒家真义。
从李淳那里,林清倒知道了不少朝廷的隐秘。
李淳过来讨教学问,袁公肃不敢怠慢,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淳听了袁公肃对儒家经书的剖解,不禁长叹:“以前在京中,我倒是有儒师,为何这些道理他们没对我说过?”
袁公肃笑道:“皇上派给你师傅,定然是当世大儒,这些道理,他们自然知道。只是你以前不肯学,他们就是对你说了,你也是一带而过,没听到心里去,自然就不知道了。”心想你是小王爷,又得当今皇帝宠爱,你那些师傅,不敢忤你的意,你不肯学,他们就不敢用强,只能随你去。再加上你受当世俗儒的误导,心里对儒家有了偏见,儒家那些道理,你自然只能学个皮毛了。
儒家有些道理经过一些俗儒的误传,已经完全变样,袁公肃就对李淳一一指出,然后一一纠正。儒家之理,倒也不完全正确,有些不对的地方,袁公肃也对李淳剖析一番,听得李淳是喜不自胜。
他在袁公肃处学了几天,就要拜袁公肃为师。天下其他的儒生,想到能收未来的大唐皇帝为徒,只怕是求之不得,袁公肃却是双眉紧皱。袁公肃虽然身处房州,但以前的同僚依然有不少在朝中为官,对朝廷内的形势,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今朝中太子之位,飘摇不定,即使李淳的父亲李诵将来做上了皇帝,以他对李淳的态度,以及李淳亲弟弟福王李绾的狠辣,李淳将来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袁公肃不想受这种连累,于是推辞道:“小王爷,你以前的师傅都是当世大儒,若是知道我跟他们抢徒弟,以后见面大家就不好说话。不如我现在传你个大概,你回去后再跟他们仔细参详。”李淳一想,觉得有理,只得算了。
袁公肃害怕徒弟与李淳交往得深,在旁一再点拨林清。李淳与林清结拜的事,别人还不知道。林清见师傅不停提醒自己,只得把所有的事说了。袁公肃知道徒弟已猜破李淳身份、又和他结拜后,立时长叹,道:“清儿,以你之能,将来入朝,不用依靠任何人,富贵唾手可得。如今和他结拜,将来他若出了事,只怕会连累到你。”
想到爱徒和李淳结拜的事别人还不知道,他才安心。
李淳如今对这位小自己五六岁的义弟,又是佩服,又是喜爱,林清家住不了这么多人,他就搬到林清家不远的客店里。这家客店十分简陋,要在以前,他看也不看,如今却不嫌弃。
林清和李淳相交得越深,越是觉得李淳看起事来太偏激,脾气太急躁,以他现在这副样子,想在激烈的权力之争中胜出,几乎没有任何希望。于是林清在和李淳说话时,暗中给他做心理辅导,只是效果不怎么大。
林清无奈,这日两人独处时,索性一眼看去,将李淳催眠了,然后在他心里种下指令,让他遇事三思。从李淳被催眠时说的话中,林清才清楚李淳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小的时候,家庭的原因造成的。他不禁感叹,家庭带给人的心理障碍,实在是太多了!
自从被林清催眠种下指令后,李淳的性子就好多了,林清顺势而为,暗地里又继续疏导,李淳的性子这才慢慢地开始彻底转变。
只是这一切,李淳全不知道。
这一日,两人正在说话,刺史刘佑中派人过来,让林清立即去刺史府,有要事相商。林清去了后,刚刚坐下,就见刘佑中一脸忧色,急急地对林清道:“贤侄,大事不好!淮西降兵被于由于节度使埋伏了人马,在去襄州的路上杀了!”
林清大吃一惊:“淮西兵不是归顺朝廷了吗?如此杀降,于节度使怎么敢?难道他就不怕朝廷追问?”
刘佑中道:“杀降以冒充战功,原是官军一贯的做法,别人敢,于节度使又如何不敢?吴少诚以弹丸之地对抗朝廷,官军之所以久攻不下,全是此因。淮西兵见战也是死,降也是死,于是全力抵抗。朝廷追问?嘿嘿,战场上的将军都是如此,大家的屁股都不干净,又有谁去上报?”
林清急道:“只是这次不同。大人上的淮西兵投降的奏折,已到了朝廷,朝廷已经知道了,于节度使怎么还敢?”
刘佑中苦笑:“朝廷就是知道又怎么样?我就是为此事找你的。我的奏折刚刚到了尚书省,于由节度使报功的奏折就也到了。他的奏折上说,淮西兵骚扰山南东道,已被他派兵全部歼灭。他还在奏折中为他儿子请功,说他儿子于季友统兵有方,布置得当,这才让淮西兵全军覆没!
朝中大臣收到两份奏折后一衡量,还是信了他。将我的奏折留了下来,将他的奏折上报了皇上,据说皇上龙颜大悦,嘿嘿,只怕不久于节度使的儿子就要加官进爵了。”
林清听了,大皱眉头:“朝中大臣怎么如此不分是非?难道他们不知道派人查一下?”
刘佑中道:“不分是非?他们心里比我还要清楚于大人的话是假的。我上的奏折里,说你劝降了淮西兵。于大人的话要是真的,那我就是虚报战功,为什么他们只是行公文来申斥了一番,而不处罚我?申斥一番,自然是表面文章,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们不处罚我,自是叫我识相,不要再声张此事。”
林清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大唐的官场,居然黑暗到了如此程度!于是道:“这些大臣欺上瞒下,难道就不怕皇上问罪?”
刘佑中长叹一声:“皇上问罪?只怕此事如此处理,就是皇上的意思!如今朝廷正在全力攻打吴少诚,皇上怕于大人不肯出力,能遮掩的,自然替他遮掩。”
林清也长叹了一声,朝廷此事做得实在太没天理!如此对待降兵,只能让吴少诚手下众志成城,这次战事的结局,只怕是吴少诚赢了。唉,董重质倒是个将才,如此死了,实在可惜。
刘佑中道:“贤侄,我此次找你来,一是让你切莫声张此事,以免遭不测之祸。二是告诉你,以后你要小心提防。淮西兵虽被全歼,但那董重质却跑了。他想到是听了你的话才投降的,一腔的怨气,就会撒到你身上,说不定会来害你。小心小心。”
林清告别了刘佑中,回到家,李淳就问刘佑中找他何事,林清只得说了,李淳这次倒没象以前那样一听就爆,想了一下,才道:“此事倒令人气闷。”
林清暗地赞许地点了点头,就问道:“大哥你说,皇上究竟知不知道此事?”
李淳就道:“只怕是知道的。各州刺史上的奏折,谁也不敢隐瞒。唉,只是此事皇爷爷处置得实在叫人叹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