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剑客在洛阳城暴雨下的街头信步而行,很快便渡步来到了临湖小筑的门口。
他随意的瞥了花千柔一眼,径直掠过她,站在了元娣公主面前。
花千柔上下打量着他,离得近了,那斗笠已经无法遮挡其面容,而且那一身黑袍,分明是来自于天书阁。
“楚惊天?怎么会是你?”
看清那斗笠下的一张脸后,花千柔大为震惊,甚至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她当然认得楚惊天,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会这般震惊。
因为据她而知,楚惊天的实力不可能给她带来这么大的震撼,只是远远的走过来,就让她有一种心悸乃至于想要下跪膜拜的想法。
楚惊天在天书阁闭关近三个月,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多谢你履行承诺,走出了后山,来到了这里。”元娣公主站起身来,这是出于礼貌,也是尊重。
因为就是她也没有想到,楚惊天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强了。
跟上一次在天书阁见面的时候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什么就说吧。”楚惊天取下斗笠,看着元娣公主。
元娣公主微微一笑,说道:“楚公子修行有了增进,想必是成功迈入了问神境界,在当世已属超一流的天才。可是刚刚经过了苏扬与纪丹萱那一战,想来楚公子也十分清楚,你若想打败苏扬,实力仍旧不够。”
“而且我也十分清楚,现在苏扬昏迷不醒,一直待在天书阁里,这一点你比我还要了解,打败一个昏迷的人,楚公子必然是不会做的。然而世间本来就不公平,我们又何必抱着美好的念想,为何不想着接受现实?”
元娣公主说道:“大道修行与红尘世人争名逐利,骨子里实则乃是同样的道理。有人为了功名利禄,拼命去追求,运气好的人,固然得到了功名利禄,却因为积劳成疾而没有了健康。
有的人,始终保持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但他们于功名利禄却是无缘,难享荣华富贵。然而还有很多人,可以无病无灾,富甲天下,这是属于个人的命数、运数乃至气数,难以强求。纵然强求,也难有人可成,仅有的强求有成者,寥寥无几。”
楚惊天微微蹙眉,深深的看着元娣公主。
他能够听得明白,对方是想要让他放弃那所谓公平一战的幼稚想法,甚至其间还有着凛冽杀机。
有失才有得,想要得到什么,必然也要失去一些,两者无法兼得。
“殿下想要让我杀了苏扬,乃至于用我的命带走苏扬的命?”
元娣公主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不至于,你失去的不一定非得是自己的性命,也可以是其他的。是想要拥有哪些所谓公平的名头,还是拥有强大的实力,这一点,只在于你。”
“殿下果真不简单。”楚惊天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只是一介女子,修为更是低微,跟楚公子相比,无非是拥有皇室公主的地位而已。”
“不单如此。”楚惊天沉声说道:“我已迈入问神境界,殿下天生上位者的气质自然能够抵消一些,但修为上的压制,不至于表现的这般从容。殿下太过平静,这种平静便极为可怕。”
“楚公子竟会觉得一个弱女子很可怕?”元娣公主虽然依旧在笑,但眉眼间却有一种真正来自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用‘威严’来形容女孩子,自是不太恰当,但元娣公主所做之事,若是能成,‘威严’二字当属名副其实,也没人敢反驳。
那等疯狂之事,那等极大的野心,自生威严之态,举手投足便可令下位者顶礼膜拜的气势,自是再正常不过的。
再加上她本身就是大魏宫廷里最受宠爱的公主,是绝对的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若非强大修行者,寻常之人自然抵御不住。
况且元娣公主自身也是一名修行之人,虽是只是准境,比不过那些绝世的天才,可在江湖上,也不是任何一位修行者能够轻易应对的。
准境之上,乃至半步问神的年轻修行者,终究是有数的。
“殿下可不是弱女子。”楚惊天目光深沉地道:“我楚惊天不是那种被人随意利用之徒,您是公主殿下,我自当不会说什么,总之殿下可当在下没有来过,告辞。”
说着,他没有半分犹豫,转身便走。
他的确是出于好奇心,才会来到这临湖小筑,但隐约明白元娣公主的意图后,楚惊天便没有了丝毫兴趣。
他会堂堂正正的打败苏扬,无需任何外力相助,自然也不会被人利用。
他不会去管朝堂上的事情,亦是不去理会元娣公主的真正目的,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元娣公主竟也是没有阻拦,只是娇声说道:“楚公子一定会改变主意的,在你出现的那一刻,你便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楚惊天步伐稍有停滞,但很快便继续前行,戴上斗笠后,便消失在茫茫雨夜下。
“殿下......”花千柔有些犹豫。
元娣公主摆了摆手,似是明白花千柔想说什么,平静地说道:“楚惊天已经无法超脱我的手掌心,但也不必急于一时。自打算拉拢他的那一刻开始,他自生来一切都尽在我掌握之下,根据他的经历,不难推断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如先前所言,在他走出后山,来到这临湖小筑的时候,他便已经不可能再做自己了。”
调查楚惊天一事,花千柔也有参与,自然知晓,于是也就不再说话。
元娣公主语气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顶气沉沉。
......
楚惊天漫步在雨街中,他在思考一些问题,但他向来不善思考,因为该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若是存在想不通的问题,他就会选择不去想,只去做便可。
然而这次因为好奇心来到临湖小筑,和元娣公主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不知为何,楚惊天竟然发现自己的心境有了一丝动摇。
这对他来说,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已经成功迈入问神境界,坐照便是稳定心境的感悟境界,这个时候,他的心境应该牢不可破,怎会出现动摇?
他想不明白,按照以往,他自然会选择不再去想,然而现在,他也不得不去想。
因为太诡异了。
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着。
他是低着头的,基本上没有看路,对于他这样的强者来说,不看路也不会撞墙。
而且就算撞到了墙,他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雨街的另一头,同样有一道身影撑伞行来,其一身灰白的素袍,有着白白的眉毛,最为显眼。
二人渐行渐近,似是谁也没有多注意谁。
就像是寻常的路人,擦肩而过,各走各的路。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楚惊天下意识的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似乎是情理中事。
这一眼看得时间并不长,而且楚惊天也并不认识对方,或者是因为在雨夜下,对方撑着伞,而自己头上戴着斗笠,有着太多遮挡视线的事物,让他并没有看真切。
擦肩而过的时间何其短暂,楚惊天就算想要看得仔细,不过一转眼,对方便已经走出了数步距离,也根本没那个机会。
再度回头望了一眼,楚惊天摇了摇头,不免加快步伐,渐渐消失在雨街中。
......
临湖小筑。
花千柔正为公主殿下泡茶,院外有一把油纸伞出现,随即白眉剑宗踏入屋门。
“剑宗伯伯。”元娣公主朝着对方微点额眉。
白眉剑宗放下油纸伞,背负双手往前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元娣公主对面,笑道:“殿下可是见过了那楚惊天?”
元娣公主点点头。
白眉剑宗说道:“此子虽是天赋异禀,也如我之前推算的一般,成功迈入问神境界,然则,在初入坐照境的时候,其实心境是最不稳定的。
一般来说,在刚刚破境之时,应当要好好稳固,不宜与人动手,更不该去见什么人,听到什么话。就连那纪丹萱也是在稳固了心境之后,才回到洛阳城向苏扬挑战。”
“这应当是常识才对,或许修为差的人,并不清楚这一点,但楚惊天可不是寻常之辈,难道竟会不知道这一点?”元娣公主不免疑惑。
问神境界何等奥妙,在大宗门中,除非也是有问神境界强者存在,或者先辈祖师里有这等强者,专门有过记载,那么门下弟子便会知晓这一件事情。
若非如此,不接触问神境界,是断然不可能知晓初次破境后会存在的弊端。
白眉剑宗冷冷一笑,说道:“只是很可惜,楚惊天那惹人厌的师父死的太早,很多东西都没有传授给楚惊天,更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告知。所以也导致了楚惊天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晓,才会犯下此等不该犯的错。
因为上一次与殿下见面而生出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前来赴约,殊不知,他正在逐渐走向深渊。”
“殿下此前显露的杀机,虽未针对于他,可也彻底影响到了他的心境。在初次迈入问神的关键时刻,虽能得到极大玄妙,却也最易生出心魔,被外力因素见缝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