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山上，茫茫白雪，四处皆透出一片毫无杂质的白色。

半空中，晶莹的雪花伴着随风而降的花瓣，带来阵阵拂面的花香，带来洗涤人世的纯洁。

风轻轻，雾蒙蒙，雪渺渺，烟云浩浩，天剑山顶依旧宁静。

雪花飘零，冰冷中仿若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令苏扬鼻翼微耸，举目向着山顶望去。

他所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虽然渐渐散去，但依旧在缭绕之中，很难真正看清山顶的景象。

只能看到雪花与各色花瓣坠落山脚，只能看到山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

山顶的那道人影朦胧，难以看清，或许正是因为他迈入了问神境界，他们这些问神之下的人，便无法再看清他。

基本上可以确信，南朝天元榜三年更新之期，前十位的排名，必定要有极大的变化。

柳青玄不可能继续留在第三名。

沈无风凝望着山顶，不由得露出一抹苦涩，看来他想要打赢柳青玄，难度更大了。

原本两人还在同一层面上，而现在，他们已经完全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了。

纪丹萱的神情冷漠，但她的手却是不自觉的握紧。

张之羽注意到，当即说道：“他已经迈入了问神境界，若你这个时候挑战他，必定不是对手。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接受你的挑战，因为他才刚刚进入坐照，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领悟，短期内，是不可能跟任何人战斗的。”

问神之上和问神之下的破境，自然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后者破境之初，可能会有人忍不住要大战一场，但前者，却绝对不会有人这么做。

因为他们踏入了新的领域，在那个领域上，他重新变成了孩童，孩童又怎会懂得打架，那只不过是十分可笑的一件事情。

在他没有完全坐照自观之前，势必会完全摒除战意，让自己的身心放空，成为领悟问神境界的绝对白纸。

但这也并非意味着他不能战斗，现在只是不想战斗罢了。

天剑山道很平缓，行走其间，伴着花香四溢，颇为惬意。

柳青玄打量着四周，他的心情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但更多的还是淡漠。

或者是受到破境的影响，又或是引动了更久远的回忆，柳青玄的视线在周遭景物上停留的时间也多了些。

带着这样的情绪，很快他便走下天剑山，来到了山脚。

他听到附近有水声，清鸣悦耳，应该是道泉水，又有一道乐声渐起，与水声相合，更显飘渺。

那是风吹枝叶的乐音，那是泉水缓流的声音，更是风本身的声音，也是天地万物的声音。

在这一刻，世间任何风吹草动，似乎都能清晰可闻。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这便是属于问神境界。

太阳已经升至中天，云雾早已散尽，光线炽烈，但却依旧透着丝丝寒意。

“恭喜柳兄了。”苏扬看着柳青玄，笑道。

柳青玄茫然的看了苏扬一眼，旋即微微点头，说道：“同喜。”

所谓同喜，自然分概很多种涵义。

一喜，是苏扬还活着，那么日后两人之间，便不会缺少一战。

二喜，是因为柳青玄一眼便能看破，苏扬变得更强了，这当然值得恭喜。

苏扬能够理解柳青玄话的意思，所以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微微拱手道：“今日一别，山水有相逢，共勉之。”

是到该分别的时候了。

这场南北的交锋终于告一段落，虽然明面上是北朝人赢了，但事实又谁能说得清呢？

总之，对于在场的人而言，相互双方都是可敬的对手，这就足够了。

“告辞。”柳青玄朝着苏扬和其他人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张之羽，道：“待来日，必将再分胜负。”

张之羽微摇折扇，笑道：“自当如此。”

南朝人离开了天剑山。

山脚下，只剩北朝一行人。

迎着初升的阳光，微微眯眼，纪丹萱轻声言道：“是时候该启程了。”

......

山林浓密，水汽缭绕，林间又有无数的鸟兽声，即便是大声说话，以他们听力是常人的数倍，都不可能轻易听得到。

夜，配着昼夜不停的雪，压得人喘不过气，虽偶有几点零星的星光与暗淡的月华点缀其上，仍旧无法照亮人间至北的万里冰原。

趁着夜色，十余道身影穿梭于十万大山之中，稍一闪动，便隐入了黑夜的风雪中，向着淮墨府城不断逼近。

苏扬右手拽着莫离的手臂，后者虽然也有准境的修为，但他毕竟是一名医者，作战经验不足，运用灵息全速前进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跟不上。

元集此刻出现在苏扬的旁边，疾行中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觉得那宁姑娘很不错，就这般相隔南北两地，总觉得有些可惜，这本该是很好的一段姻缘。”

苏扬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不免有些诧异，旋即淡然的说道：“我们本来就并非一个世界的人，更何况她是南人，我是北人，真正的姻缘只有自己才知道，强凑在一起，是没什么益处的，我深知这一点。”

闻听他们的谈话，莫离深深皱起眉头，说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早点找到根治你身体问题的方法，就算是修行者，也终将要娶妻的。”

在他想来，苏扬之所以不接受宁曦，定然是跟他身患碎心封脉之症有关。

毕竟这个病症若无法根治，其实是活不了多久的。

哪怕苏扬现在还没有死亡的征兆，但日后谁又能说得清呢？心中有所担忧，而不愿意连累旁人，尤其是女人，也是在所难免的。

苏扬自然能够听出莫离话外的意思，但他也并未解释，以沉默结束了这段谈话。

南境历练既然已经结束，那么南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至少他们不敢有什么动作，因为远在北魏，有个人破了第四境。

那么身处南境的这些北人，便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虽然他们目前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根据他们与南朝人的接触，也能清楚的明白，这次返北之行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们只是想要尽快回到淮墨府城，与其他人汇合，然后稍微休整，便开始返回北境。

天剑山本就距离淮墨府城不算太远，在他们全力疾行下，到了傍晚黄昏，也基本上能够出了十万大山，看到淮墨府的城门了。

进入天洛客栈，与太子元溪等人会面，不需要任何疑问，只是看到张之羽手中的帝梧璃，他们便明白这场胜负之分了。

毫无疑问的，他们脸上都布满了开心。

吩咐天洛客栈，准备了上好的美味佳肴，北朝一众人打算畅饮庆祝一番。

酒足饭饱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不过有人睡得香甜，却也有人无心睡眠。

这其中，便有元集，有苏扬，甚至有纪丹萱。

天洛客栈外的幽巷中，元集正独自一人静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苏扬恰巧路过，便一眼看到了他。

“三皇子殿下此次南境之行，虽然是刻意安排，但他们似乎都小瞧了殿下，他们以为南境危机四伏，殿下有很大的几率会死在这里。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殿下不仅突破到半步问神，而且还活的比谁都好。”

元集轻声笑了笑，他手中有一个酒壶，翻手又拿出来一个，示意了一下苏扬。

苏扬没有犹豫，接过酒壶，随意的坐在他旁边。

“回到洛阳城后，我想他们便再也坐不住了，虽然这是早晚的事情，也是我一直在准备的，但其实我并不想这样，你能明白么？”

“大概能明白吧。”苏扬微蹙眉头，说道：“其实殿下不需要想太多，你本来回到洛阳城心中便很坚定，但现在却有些变得不坚定起来，这自然是没必要的。正如你所说，这只是早晚的事情，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就算想逃避也是没用的，更何况，你从来也没想过逃避不是么？”

元集点了点头，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当然依旧会按照我心中所想去做，但在我回到洛阳城之后，却也认识了不少人，尤其是你，说起来倒是有些遗憾，因为我竟然开始希望能够这么一直安稳下去。但如果这么做的话，不仅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姨娘，更对不起余荭，还对不起自己。”

苏扬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倒也很好解决，那些朝中大臣，很多并非修行者，如果道理讲不通，倒不如杀通，让他们惧怕，自然也不会再敢有什么蜚语。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的存在并没有对大魏造成什么危害，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继续针对你呢？”

“那不过是一些老顽固罢了，跟他们讲道理，无非是自寻烦恼，倒不如不去理会他们。此次殿下南境之行也算是立了功，而且成就半步问神，他们必然不敢再对你怎么样。

倒是殿下若想替余荭一家报仇，更应该雷厉风行，让他们真正见到你的手段，只要你占据绝对的道德最高点，拿出足够的证据，你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自然也就算不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