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人,未静。
风在吹着,吹过洛阳城整座后山,仿佛一双温柔的手,抚遍了山中每一个角落。
雨已经彻底停了,山间依旧湿漉漉的。
元娣公主和钟离候等人都已经离开,剩下的只有天书阁的弟子,和一众考生了。
阁楼之上,宗阳看着下方的三十多位考生,轻声说道:“今夜,便是我天书阁对于你们的最后一场考试,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若不能通过,这场成绩便会完全作废,如若前几场考试,没有进入前五名,便都会被淘汰。”
“但这场考试若能顺利通过,前面几场只要不是表现的太烂,依旧有机会成为天书阁弟子,你们且好自为之。”
每个人眼中都露出惊异之色,这场考试至关重要,他们容不得有半分懈怠。
但已经苏醒过来的苍空宁,此刻精神却有些萎靡,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宗阳的话。
“这场考试由温老亲自主持,你们且都盘膝坐下吧,将感知尽量放开,考试随时开始。”
所有人全都原地坐下,闭上了眼睛,对于这场考试要如何进行,他们全都不知道。
感知放出去,整座后山似乎都尽收眼底。
举目望去,只见远处月色笼罩间,隐隐有座雄城,后边便是巍峨的山峰。登城楼观山景,登高山观城景,坐云头看世景,这一刻,他们仿佛身处不同地方,以各种方位,看遍了所有。
这场考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了。
此刻的苏扬仿佛跟云山融为一体,在高空俯瞰着整座洛阳城。
他自云中漫步,真的像是在观山中风景。
夜光烛火之下,三十多位考生,盘膝而坐,仿佛全都睡着了一般。
宗阳和纪丹萱、程高寒三人,只是站在阁楼上看着。
这时,远处山间,出现一抹身影。
三人皆是遥遥作揖。
“先生,您觉得这次会有多少人能够成功通过这一关?”程高寒看向宗阳。
宗阳望着那山间又再度消失的身影,轻声说道:“今年不同往年,根据这些考生前面的表现,应该绝对不会超过十位。”
“十位,已经不少了。”
“纪师姐可有比较看好的人?”程高寒转向纪丹萱,问道。
“看好有什么用,若不努力,再好的天赋也是无用。”纪丹萱淡漠的说道。
早已习惯了纪丹萱的冷淡,程高寒撇撇嘴,继续瞧着下方一众考生。
......
徐淖浑身都有汗水流出,他只觉得步伐沉重,好像有一股无形气场在包裹着他。
独自行走在山上,步步危机,好像每踏出一步,便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可他却觉得很兴奋,精神高度集中,眼神变得明亮无比。
天才一般和疯子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徐淖来说,更是尤为明显。
越往前走,便越觉徘徊在生与死之间,这样的危险重重,固然让他全身生凛,却更让他兴奋。
感知好像海水一般汹涌澎湃。
他看到了天,看到了地,看到了山,看到了水,看到了世间一切......
他甚至有种感觉,他看见了大道意志。
气场在不断的发生变化,他的精神也是高度集中,高度消耗着,浑身的汗如同水流一般,瞬间打湿了衣衫,甚至在脚下留下了一道道水渍。
脚下的路很平稳,没有污泥,却异常难走。
但他却恍若未觉,眼神明亮,就是不断的前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处。
“为何还要继续走下去,你的最终目的是何处?”
终于,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徐淖停了下来,在他面前的一块石头上,正坐着一道身影,是一名老者。
老者胡须发白,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但看起来却又并不年轻,或许是因为气质。
他一身白色的衣袍,看起来料子不算很好,但穿在老者身上,却仿佛变成了仙衣,在焕发异彩。
“我没有目的,只是想一直走下去。”徐淖回答道。
“没有目的的路途,何时才是尽头,走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老者再问。
“我活着,便是意义,人生本就没有尽头,与其止步不前,不如大步向前。”
“若面前有巨石拦路呢?”
“那我便踏破巨石。”
“若有人向你求救,你停下来,便可拯救别人,你是否会继续往前走?”
徐淖沉默了一瞬,说道:“会,我会继续走。两者可以兼得,我可以暂时停下,但并不代表,我的路走到了尽头。”
“路途上本就会经历各种各样的意外,那是人生的历练,会让我走得更远。有时候,羁绊,也是意义。”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你心中无悔,纵然脚下布满荆棘,却能看遍山河,这也是生命的意义。”
......
天书阁后山腰缭绕起浓厚的雾气,外界最后的那抹暮色也已经被吞没,不知从树林里何处响起一丝夜鸟的怪异鸣叫,那种声音异常的动听。
徐淖在山道上行走着,他并没有看着自己的脚下,而是看着更远处的某些画面,看着过去时光,和即将发生的未来。
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山坳,零零散散只有几户人家。
夜空上降临水幕,淹没了小山坳,有人在发出嘶喊,有人在呼救。
水幕中有黑影存在,那是魔鬼,它们抓起了拼命逃向高处的人,将其分解,鲜血染红了天际。
一名娃娃在哭喊,他甚至才刚刚学会走路,面对魔鬼,他只是出于本能的哭泣着。
一个少年逃出了魔鬼的血盘大口,但他的父母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水幕退去,少年独自在山中苟延残喘,与猎狗搏杀,在虎口中夺食,遍体鳞伤,只为能够生存下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或许在心里认为,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山中有猎户,但他们貌似并不是人,他们对少年拳打脚踢,只因为少年吃掉了他们刚刚打到的猎物。
就那么生吞活剥,满嘴满脸的血迹,面对着旁人的殴打,少年并不怨恨。
等到他们打累了,少年便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这个地方。
他从来没有杀过人,是因为他没有能力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