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吕元柏这种直接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做法, 洛仲彦表示惊讶,也心里一紧。
他然希望引进人才,而且这位吕家郎君还是买一送十, 一个人去了, 还会带去一帮吕家的好苗,必然能帮助教。
可是也容易招来麻烦。
即使孔姝旗帜鲜明站在周王这边, 但看看如今吕家郎君会因为说了实话就要充军便知, 世家大族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是收下他, 恐怕也会收下许责难, 还是会让人犹豫。
而谭旻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 特别是手术只好白内障之后,更是心明眼亮。
扫了一眼,就看出了洛仲彦的顾虑。
但他没有正面说明, 只是淡淡:“说起来,之所衙门会对吕郎君法外开恩,让他不坐牢, 而是回家着,便是因为他有功名在身。”
在洛仲彦心里, 这大家弟往往吃喝玩乐,考不上太高的功名, 于是这会儿就试着猜测:“举人,还是秀才?”
吕元柏则是:“区区不才, 状元及第。”
赵临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 不由得惊讶:“何事的状元?”
吕元柏谦虚:“个月前刚刚考中,原本要入翰林院。”
后面的话他没说,旁人也听得出来, 因为撒小广告,翰林院是进不去了,不仅如此,还是直接被迫“弃文从武”,后恐怕也很难跨回去了。
但赵临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他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你该是博览群才对。”
吕元柏依然谦逊:“略懂而已。”
听得出这位吕郎君的谦虚,赵临更加困惑:“既然如此,你为何会喜欢顾泽云的小说……我是说,话本?”
即使故事好,但是文笔着实是浅显太过。
甚至他为了显得字数一点,个字就换一行,恨不得把报刊连载写成散文诗……
可是吕元柏却格外认真地回:“顾郎那是繁为简,省去了那没有必要的叙述和描写,直入主题,讲故事性挥得淋漓尽致,旁人如何能和他做比?”
赵临默默的看了吕元柏一眼。
这,可能就叫粉丝滤镜吧。
而同样也看报纸连载的孔灵韵插了一句:“顾仙君什么都好,就是错别字有了,刊登之前齐国那边的报纸也不知改一下,未免过于鲁莽。”
赵临很想说,齐国的报社都是原住民开的,如何敢改琅云来的文章?
这个锅人家不背。
没想到,吕元柏先说:“没有必要改,那字我也见到过,觉得是顾郎有意为之。”
饶是赵临这般沉稳的脾气,此时也懵了:“错别字,还有什么深意?”
吕元柏认真:“寻常人都不懂,那个叫通假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赵临:……???
而另一边,洛驸马已经迅速写好了交接文,并且拿出了自己的印章,重重的摁了上去,然后就交给了一旁的随从,让他送去衙门。
从此刻开始,吕元柏就是他安郡的人了。
吕郎君也没说话,直接跟着洛仲彦出门。
离开了包厢,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走廊后,吕元柏便存下了脚步,对着洛仲彦深行一礼:“谢大人。”
洛驸马笑:“你这般人才,愿意去往草原那样荒凉的地方帮扶建设,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可吕元柏依然将礼数周全,格外郑重。
他直起身后才轻声:“其实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要被配的准备……不,应该说,在我将印刷好的纸张撒下去的时候,就准备好要做出头的椽。”
洛仲彦闻言便:“莫不是你做完了后后悔了?”
吕元柏直接摇头:“我从未后悔过,大周若想要昌盛,总要有人去剜掉烂肉,才不至于过于溃烂,我既然读了圣贤,就要行仁义事,”声音顿了顿,“但我在狱中那日,想了许,我能对得起天下人,却对不起父母宗族。”
他终究年轻,脑袋一热便去冲锋在前。
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周全。
他能获得出去,可是吕家何辜?亲人何辜?
如果这次不是正好碰到了谭旻有意维护,加上洛驸马正巧入都,能带他离开,不然他的命丢了是小事,连累整个家族才是大事。
想到这里,一直面无表的吕元柏眼底微红,一脸歉疚,轻声呢喃:“让爹娘为我受累,着实是我的大不孝。”
洛仲彦也不知如何安抚,最后只能:“既如此,你便努力,也好让家人安心。”
而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追了上来。
洛驸马下意识的把手搭在了剑柄上:“何人?”
吕元柏急忙:“这是我家管家。”随后,他便看过去问,“你为何在此处?莫非,父亲也来了?”
老管家却没说什么,只管双手奉上了一个匣。
吕郎君开来,就瞧见里面是一沓银票。
洛驸马扫了一眼,便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每一张都是千为单位。
别看这个匣小,但如果全是一样面额的,都拿出来,怕是能直接盖上好个厂房还有富余!
而这吕家尚且不是周国最鼎盛的世家都能如此,那其他的……
吕元柏没有看出洛仲彦的深思,他只管将匣合上,对着管家低声:“这是何意?”
老管家解释:“此行路途遥远,家主担心郎君路上艰难,特让老奴将此物送来,给郎君安家宅。”
吕元柏却斩钉截铁:“我不需要。”
老管家扫了他一眼:“真不?”
吕元柏点头:“然,我这次什么都不带,只身前往便好!别管是去军营,还是去草原,我是冲着历练去的,只有吃苦才能锻炼自己,仙人都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许是因为时间紧急,故而老管家不得已轻声断:“郎君自小读,鲜少接触采买之事吧。”
吕元柏轻哼:“这又如何?”
老管家不疾不徐:“郎君可知,郎君每晚必须要枕着才能安眠的玉枕,需要七百两。”
原本意志坚定的吕元柏突然顿住了身形。
老管家又:“郎君穿的衣裳,需要桑蚕丝,天就要换一件,也不贵,十两银一套。”
吕元柏:……
老管家:“还有郎君喜欢喝的冰酪,如果想买,一碗一两不划价。”
吕元柏:…………
洛仲彦:突然觉得,混吃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而管家又报了一串儿自家郎君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听着就跟说绕口令似的,越到后面,数字越令人咋舌。
直到最后,他的声音顿了顿,伸出手要去拿吕郎君手上的盒:“郎君若是不要这银票,老奴自然会回禀家主……”
结果被吕元柏直接躲了过去,声音坚定:“要,我然要,你替我谢谢爹爹,告诉他,我后一定会给他写信的!”
说完,便将匣揣进怀里,一溜小跑,似乎迫不及待的就要离开这里。
洛仲彦也不拦他,只是在后面喊了一句:“说好的劳其筋骨饿其肤呢?”
听了这话,吕元柏跑得反倒更快了,嘴里嚷嚷:“我记着呢,但是,我选冰酪!驸马爷稍后,我去吃一碗就回来!”
洛仲彦:……
嗯,真实。
而此时在包厢里,已经有人悄然出现了。
周王对他的到来见怪不怪,喝了口茶后便慢悠悠:“孤还为吕爱卿不准备露面了。”
吕大人叹了口气,对着周王行了大礼,才:“微臣不知王上在此,疏忽怠慢,还请王上宽宥,恤微臣一片爱之。”
周王摆摆手:“你那郎君虽然路忙,但却是个可造之材,孤也不想让他在监牢里耗费光阴,如今去草原那样荒凉之地,也算是让他吃教训,涨记性,未来也能在草原上有一番为。”
吕大人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就笑着:“劳烦王上记挂,不过我那小儿自小吃不得苦,怕是去不了少时候就会回来了。”
周王端茶的动微微一顿,扭头看去:“怎么,你还想着让他回都城?”
吕大人很自然的点点头,语气虽然恭敬,但却带着理所应:“我现在就怕那孩去不了天就受不住,吵闹着要回来,如今我派去吕家人跟随,就是希望能安抚他,让他莫要着急,踏实才好。”
可这一次,周王没说话,只是眼睛扫过了孔灵韵。
而看出自家父王意思的孔灵韵低下头去,在心中摇头。
想想自家六弟章吧,到现在还在德昌郡飘着呢……
在这年,无论是齐国,还是周国,种种迹象表明,只要是见过了琅云仙人的,别管是去仙境,还是去郡城,总而言之,都是个撒手没。
一去不回头。
周王也想到了自家在德昌郡里厂长上瘾的儿,叹了口气。
默默地看着一心畅想吕元柏回来之后如何铺设前途的吕大人,周王在心里——
吕爱卿虽然胡一大把,但,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