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发誓,这是我那三十五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的景象。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派人过来找我,用高昂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我知道我不能回应,否则便会被抓去!好在那些狗杂碎行动的时间并不长……”
“……一些小杂种,想要闯进来……闯到我家里……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借口!什么棒球!他们绝对是想……绝对是想抢……”
他的声音越来越奇怪,忽然赫赫地咳嗽起来,说话疯疯癫癫,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是!”
他忽然吼叫道,声音非常大,震得墙面上的抹灰飒飒作响。
“……”
恐怕没有人比现在的苇名真一更能理解“今天咱俩总得疯一个”这句话的意思了吧。
药罐乡里的人都是怪物?
听着这个落魄的中年男人歇斯底里地说着一些毫无逻辑的话,苇名真一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他没开口反驳什么,结合他这些天在药罐乡四处晃悠的见闻和此刻这位岩本先生的精神状态来看,他的话可信度并不高。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刺激这个看上去精神失常的家伙。
药罐乡极大概率是正常的,他没有遇到什么细思极恐的事情也没有察觉到监视或者充满敌意的目光,以他的灵觉,即便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都能够很清晰地捕捉到。
药罐乡的村民们热情淳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闲适缓慢。最重要的是药罐乡的人会和外界互通有无,并非封闭的山村。和苇名真一想象中的那种恐怖故事多发的地方相去甚远。
苇名真一暗暗整理男人嘴里透露出的细碎的情报。
比如会有人每天巡查来查看岩本圭佑的状况——他猜多半是小警署里的公务员。
虽说日本普遍人际关系淡漠,但在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村,人与人之间还是能够走得很近的。就和所有乡村一样,药罐乡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大部分家里都只留下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年幼的孩自。所以警署的几位公务员除了每日的工作以外,还会挨家挨户询问老人是否健康,有没有需要是什么帮助。
这也是一种人文关怀。
而岩本家多半是顺带捎上的。
又比如之前应该有小孩子打棒球不小心把球打到岩本家的院子里了,想要过来找,但被这个有被害妄想症的男人给赶跑了。
还有些别的琐碎的事,都没什么参考价值。
但苇名真一还是得听着,想要套出他最在意的“十年前的神隐事件”和“被诅咒的神社”相关的消息,得有耐心才行。
他观察了一下这栋楼。
天花板上的霉菌散发出难闻的臭味,角落里积攒下来的污渍黏糊糊得令人恶心,不时有两只肥大的老鼠从视线的盲区跑过,被他灵敏的五感捉了个正着。这位蓬头垢面的穿着破旧T恤的中年男子眼里布满血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岩本圭佑似乎是想要靠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苇名真一缓步移动。他的瞳孔溃散,身体忽然抽动了一下。
这种熟悉的毫无征兆的抽动令苇名真一皱眉,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一瞬,最终还是忍住了。
“岩本先生!”苇名真一厉声道,“请停步!”
“专员先生,你会帮我的,对吧?”
岩本圭佑喘着粗气,像看到美女的色中恶鬼,让苇名真一脊背发凉。倒不是害怕,就是被一个男人这样看着总感觉很恶心,除非那个男人是金轮。
“你会帮我的,对吧!”
岩本圭佑大吼。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岩本的左眼忽然爆开,残破的眼珠被一根奇怪的节肢顶着从眼眶里钻了出来,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不停晃动。
苇名真一看到岩本的这副姿态反而有些高兴。
看上去最不正常的人其实是最正常的那个,这种套路其实非常恐怖。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代表着苇名真一这几天接触到的所有人,无论是拉面店的大木大叔还是她闺女,又或者之前围住苇名真一要给他说媒的老头子老奶奶,都其实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他还在大叔的拉面店吃了不知道多少碗拉面……
还好,现在岩本当着他的面自爆了,那他说的话也都可以当成精神病人的痴语。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苇名真一其实不太愿意去想那种可能……
现实不是非黑即白,“岩本圭佑是怪物”和“药罐乡的其他人是怪物”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比如著名的末日游戏《求生之路》里就有着这样一种怪物,由感染了病毒的幸存者变成的丧尸,他们并不会攻击玩家扮演的角色,而是会在玩家遇到他们之后直接逃跑。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玩家才是“丧尸”,而他们是正常人。他们也会避开其他怪物,并携带大量物资。
如果可以和他们沟通的话,恐怕幸存者丧尸也会对玩家说出“周围全是丧尸”这样的话吧。
不过应该不至于,除非他从来到药罐乡开始就中了某个高明而隐蔽的幻术,否则即便能瞒过五感,剑圣的直觉也会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苇名真一皱眉。修罗的烈火在刹那间覆盖全身,头发化作业焰向上飘起,双眼一片赤红。竟然是直接进入了“否天”形态。如果他本人中了相当高端的幻术而没办法在灵觉层面上察觉到不对劲的话,在否天开启的一瞬间,他应该能感觉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外在力量被业火破除才对,无论那是诅咒还是祝福。
他松了口气,并没有察觉术法被业火破除的感觉……
不,还是有的!
意识到什么的苇名真一立即结束了否天的状态,只是短短一瞬间,小拇指上的草环就已经被烧得快要看不见了。
差点忘了这茬!
这份约定将他和那个奇怪的少女的命运嫁接在一起,它相当于一把主人亲自给他的钥匙。如果他之后需要回去祓除那里的邪祟的话,即便那栋神社的准入机制再特殊,命运也会指引着他再次回到那里。
虽然约定已经化为了诅咒,但目前来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影响,综合考虑下还是留着它用处更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岩本忽然发疯似地叫起来,嘴里的涎液在张开的嘴巴里拉出一根根恶心的丝线。目不转睛地盯着苇名真一举起来的小拇指。左边烂掉的眼球挥舞不停,尚且完好的右眼里露出贪婪、嫉妒以及憎恨的神色。
“那是我的,是我的!”
砰!
他手上的火枪再次喷出火舌。苇名真一没有动作,因为岩本圭佑这次的射击完全偏离了他所在的方向,除非子弹会拐弯,不然根本连擦都擦不到苇名真一。枪火惊动周围的鸟群,屋外传来扇动翅膀的声音。
看样子今天来对了。
这个被神隐过的人绝对知道些什么!
怀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有人在这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
苇名真一踢开扑上来的岩本圭佑,他如今的姿态非常怪异,从左眼眼眶里顶出来的节肢看着像蜈蚣的节肢一样,让他想到当初在藤原拓也身上见到过的蟲附体。尽管如此,他的力量和被蜈蚣操纵的藤原拓也相比可差远了。
至少藤原拓也不会被他稍微用力的一脚踹飞出去,撞破木制的楼梯,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喂?”
他按下接听键,语气不善。
这通电话是橘千花打来的。苇名真一有些摸不清楚她是完全知道这边的事情,还是单纯的碰巧……但一想到那女人这会儿说不定正露出“我什么都知道噢,但我就是不说”的笑容,心里就火大。
“我想你遇到了麻烦。”
开门见山,没有和他拉家常,很不错。
“你监视我?”
“没有。我这会儿还在北海道呢,怎么监视你?”
北海道?
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到处跑……
不过别人的私生活他也管不着,他又不是她爹,啥破事都要问两句。
“看样子我猜对了。”
不等苇名真一回话,电话那头就又传来了少女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远在千里之外的那边,靠在床头的橘千花从旁边的托盘里摘起一颗草莓,把粉红色的果实放进比果实更粉嫩的唇瓣里。
这次溜这么远是为了避风头的。
铃木奈央那边开始动作了,东京马上要迎来一次绝无仅有的大变革。如果真的被铃木奈央做成功,改掉几千年的规矩,不再接受依附于人类的妖怪而是彻底和妖怪划清界限的话。恐怕东京地下的下水道都会积满鲜血吧。
反正她这段时间不想呆在那里,应该要在北海道度假很久,等事情结束再回来。
和可以完全不管这事儿的目前在神官的圈子里依旧属于默默无闻级别的苇名真一不同,真要出事儿了,身为S级的她肯定是必须站队的。
橘千花忽然叹了声,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
“其实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我有些消息灵通的‘老朋友’,不过他们给的情报有一大半都不可信,告诉你的都是我甄选过的。”她没有问苇名真一遇到了什么麻烦,而是先解释起来,“那个神社和藤原家有很深的关系。我这边有一些消息,但真真假假理不清,就不告诉你了。”
“至于我是怎么猜到你遇到麻烦的?”她顿了下,嘿嘿地笑出了声,“很简单……”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杂音,然后是苇名真一不认识的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是在叫橘千花的名字。
“啊,抱歉有些急事,晚点再说!”
嘟嘟的声音终止了这通电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已挂断”,苇名真一相当无语。橘千花的行为让他想起了
你TM多说两句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