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亮张波涛打架的闹剧,以张波涛鼻梁骨折告终。
陌然赶到县医院时,除了严妍,已经看不到其他人。
张波涛哼哼唧唧的,躺在病床上起不来。邢亮出手重,平常因为职业的关系,练就了一身的打人的本事,小小的张波涛,岂会是他的对手?
看到陌然来,张波涛满面委屈地喊:“陌县长,你要给我做主啊!我要告他!”
陌然安慰他道:“老张,你先好好休息,组织会处理。”
张波涛眼眶一动,眼泪水便一个劲地往外冒。
陌然让严妍出去,一个男人的哭,总是因为伤心到极致。要说这个张波涛,也是命运老捉弄他。他是个投机取巧的人,并没太大的野心与抱负。在他张波涛看来,人能在县一级的官场里混个正科级干部,一生也就没白活了。
张波涛看着严妍出去了,终于没忍住,大哭起来。
张波涛的哭声里带有太多复杂感情了,从何田宇县长刚来雁南县开始,他就敏锐地嗅到了机会。何县长初来雁南县,人生地不熟,又兼之他很排斥别人,换来的结果是别人抱团排斥他。
何县长老父亲做过雁南地委书记,深知雁南人喜欢抱团。特别是对外来者,天生就有一股敌意。只是何县长大学毕业后,就跟在老首长后面做秘书。老首长位高权重,哪里会知晓民间疾苦?附带着何田宇,对地方是情况也是一知半解。过去但凡去拜见老首长的人,无不恭敬有加,这样让何田宇慢慢也养成了看人从别人的头顶看过去的习惯。
何田宇初来雁南县,碰到的第一个钉子就是无论他找谁谈话,别人都是当面恭恭敬敬,一转背,便会不屑一顾。他交代的事,总是要拖到不了了之之后才有消息。而且每次交代下去的事,没有一件能达到他预想中的结果。
何田宇慢慢明白过来,不是别人做不到,而是别人不愿意做到。
张波涛就在此时冒了出来。作为县政府办副主任,过去他只戴着副主任的帽子,却没任何实际的权力。他主动与何田宇熟悉,不动声色给他出主意,让何田宇县长感觉到他是可用之才,又是自己信得过的人,这就出现了将张波涛调往招商局主政的往事。
张波涛以为抱住了一条硕大的大腿,从此可以一帆风顺。却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栽在了抱大腿上。老杨书记杨天离任,雁南县按惯例是要举行欢送宴会的,何田宇态度暧昧,一直没表态怎么搞,就是张波涛献主意说,雁南县可以以打破惯例的手法不举行欢送会。他以为何田宇县长与老杨书记因为政见不合,就会形成冤死对头,他就没想到,在政治的博弈中,没有谁是真正的敌人,也没有谁是真正的朋友。
官场里总会不自觉地形成派别,但不会有真正地阵营。因为,没一个派别里,都会有对方的人存在,毕竟,不是你死我活的为信仰而战,只是因为利益的区分而已。
张波涛最大的愿望,就是升官抱得美人归。他一意孤行抛弃前妻,就是因为他认为前妻的生活态度,已经无法满足他日渐增长的欲望需要。
苏眉就是他追求的终极目的。就在他得到了招商局长的宝座,可以名正言顺地追去自己心爱的女人时,命运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何县长的一句话,让他不得不离开招商局,单枪匹马跑到江华乡去筹建一个子虚乌有的就业培训基地。
张波涛的哭声很大,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忌。自己当着全县那么多干部的面,被邢亮拳打脚踢了一顿,这个脸,已经丢到了太平洋里去了。
如果说他被贬还不至于丧失颜面,那么这一次挨打,他的颜面已经荡然无存。他有一种强烈的想死的感觉,他已经没有勇气跨出病房半步,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过去的同僚。
陌然任由他哭,他没去安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还不如让他发泄。发泄过后,人总会清醒一些。
过了十来分钟,张波涛终于停住了哭。
陌然看着他涕泪横流的脸,想笑,但还是强自忍住。
“老张,心里舒服些了吧?”陌然问,自我解嘲地说:“我记得自己刚去东莞时,也像你今天这样,大哭过一次。”
这句话勾起了张波涛的好奇,他惊异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哭?”
陌然叹口气道:“老张啊,你是不晓得我们打工人的痛苦的。我刚去东莞时,找工作没着落,身上又快没钱,基本是属于走投无路了啊。你想想看,别人大学毕业,不管工作好坏,总会有机会,我呢?别人就业都有一扇门打开,我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啊。”
张波涛叹息连连道:“确实是,你那时候毕业,我还在教书。”
陌然笑道:“男人心里有苦,哭出来也是一种解脱。我不瞒你,当时我一个人躲在公园的一个角落里,基本是哭得晕天黑地啊!”
张波涛一听,心情显然好了许多,还在叹息着说:“怎么说呢,人这一辈子啊,还是老老实实守着碗里的一碗饭,不要去看别人桌上的山珍海味,不是我们吃的啊!”
聊了一阵,张波涛慢慢恢复了心态,人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陌然便说:“老张,要不我们出院去,呆在医院里,影响反而不好。”
张波涛沉着脸说:“不出去,老子就住在这里,住死狗日的邢亮。”
陌然笑道:“你住多久对他也没影响啊?”
“人我奈不何,还不能奈何他的钱啊!”张波涛恨恨地说:“老子要住到他破产。”
陌然哭笑不得,就算你张波涛住上一辈子,能将邢亮住破产?见一时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他也就没再继续往下说。
两个干部打架住院,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别的地方干部笑死?陌然心里想着第一个想法,就是家丑不可外扬。
他沉吟一会说:“老张,你与老邢的这点矛盾,就到此为止吧。我想,老邢这时候也后悔了。”
“他后悔顶个屁用!”张波涛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把他的副局长帽子撸下来,我就不姓张。”
陌然笑道:“何必!”
“必须!”张波涛余怒未消地说:“邢亮狗日的不是好人,他制造了多少冤假错案,我张波涛难道还不清楚?你去信访办看看,有多少告他状的人啊!”
陌然道:“也不是每个告状的都是对的。老邢身处公安局副局长的位子,全县的治安都在他的身上,不厉害一点,还真管不住。”
张波涛吃惊地看着他,犹豫半响说:“看来你也变了。”
陌然笑道:“老张,我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
“既然这样,你给我伸张正义啊,我总不能白白被他打一顿吧?”张波涛委屈地说:“再怎么样,我张波涛还是个国家干部,哪能这样被人欺侮?”
陌然道:“组织上肯定会给你说法。放心!”
又坐了半个小时,张波涛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陌然看一眼手表,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多了,这一闹,就要天明了。于是起身告辞说:“老张,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我。”
张波涛嘿嘿地笑,说:“老弟,你这个县长,也就还有两天了。过了这两天,你还是不是县长,难说。”
陌然道:“是不是无所谓,再说,我没想着非要做这个县长。”
“老弟够豪爽!我喜欢!”张波涛赞叹道,随即皱起眉头叹道:“如果你这次没选上,雁南县将会再次陷入黑暗中去,这可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啊!”
陌然微笑着说:“老张,你这话千万别乱说。谁当县长都一样,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对得起党和政府,以及人民群众就好了。”
“就怕别人不让你这样做,也不让你这样想。”张波涛说完,挥挥手道:“你先走吧,辛苦你来陪我说话了。我老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要我老张还有一口气,就会认定你陌然!”
陌然一笑了之,出门而来。
走到县医院大门口,看到严妍的车还在,便走过去,果然看到严妍已经在车里睡着了。
看着她睡得很舒服,脸上微微荡漾开的微笑,他没去惊动她,悄悄从车边走开。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念头再次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今晚看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