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报道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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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编辑部开业务会,络腮胡子安主任会上宣布:下周刊出老记张宁撰写的“新创业英雄”系列报道第二部——《数字时代的个性酒店》,苏爷烧肉的放到再下一期。

夏欣和罗鲸多了两周宽松时间。

夏欣没感到轻松,她觉得苏爷烧肉比庄稼公司难写一千倍。

对烧肉没有兴趣,这个还是其次,主要问题是:夏欣完全不知该怎么着笔。

苏爷烧肉的材料太多了,在泡沫一样的材料中,夏欣发现了太多相互矛盾的东西。

夏欣问罗鲸该以什么思路写?

罗鲸说:“你不是看了我的初稿么?”

夏欣摇头:“你的实稿是情绪化的杂文,主观色彩太浓,不是报道。”

罗鲸说:“我可以改成记叙文。”

夏欣说:“不是简单改文体的事,报道应该是客观的,我们只是发现者、记录者,不是裁判。”

罗鲸说:“客观报道那一套根本不适合中国!民众素质太低,你客观报道温文尔雅,没人听没人信,骗子大呼小叫喊创新喊潮流,网络金融呀、个人借贷呀、网络游戏啊,引得里三层外三层,真是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有良心的媒体必须以毒攻毒,旗帜鲜明地褒贬善恶、引导大众!”

夏欣说:“这是两码事儿,你说的题目太大了,够专家讨论三十年,还是想想具体这篇文章该怎么写,我觉得应该请教一下安主任。”

罗鲸不屑地说:“就老安那张千年不笑的活死人脸,你不怕挨骂就自己去吧。”

夏欣真去了,挑了工作放风时间,一点不害怕。

根本没有挨骂,安主任认真安静地听完了夏欣的汇报,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烟,想想屋子里不能抽又放到桌上,语气柔和地问夏欣:“上一遍庄稼公司的报道立意、表述和效果都不错,这一遍你怎么就迷糊了呢?”

夏欣说:“庄稼是家纯粹的科技公司,背景、目的、运作都很单纯,苏爷烧肉感觉有好几层脸,给大众看的是一副,给投资人看的是另一副,实际操作和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

安主任说:“这不么很有报道的意义么,连你都感到迷惑,所以更有必要把他弄清楚。热点事件热点人物,不一定都的正面的,剖开表面现象把事实真相,最大可能告诉读者,网红创新也好,哗众取宠也好,读者自有自己的判断。”

如一阵小风刮去了脑子里飘的云雾,夏欣心头畅亮了许多:“我明白了,谢谢主任。”

罗鲸看见夏欣回来安慰说:“夏欣,你要坚强!”

夏欣说:“才没唉骂呢,安主任其实挺温柔的。”

罗鲸诧异:“老安会跟温柔这个词有关联?”

夏欣说:“写稿无从下手,说明我们自己还糊涂着,苏爷烧肉越云里雾里,我们越要拨云见日整个明白。我们要自己调查,得到第一手资料,像解剖麻雀一样把苏爷烧肉放到显微镜下。”

罗鲸说:“这要费老劲了。”

夏欣看着罗鲸说:“你这重量级,还怕费劲儿么?”

罗鲸的一挺胸脯:“成!你说咋做我就咋做,时间怎么过都是打发,那就好好折腾一把!”

夏欣说:“我们把要做的事列个表,一要查清苏爷背景、成长经历、工作经历和商业历史,二要搞清苏爷烧爷的资金来源、运作模式和实际经营真实情况,还有什么漏的你再补充。”

罗鲸说:“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苏东坡的第三十二代子孙,宣称价值超过一千万的苏氏菜谱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连锁店真的日进斗金还是吹牛不上税。”

“深入报道本来就是我们的职业和专长。”夏欣说。

“调查需要钱啊,可能还要出差,老安能批吗?”罗鲸想起一个问题。

“先把我们要做的事情计划好,哪些需要社里提供帮助的,全都写清楚,我找安主任申请。”

调查计划很快做了出来,夏欣标上“重要文件”标识网发给了安主任。

不到十分钟,安主任邮件给了回复:“计划批准。放手去做,经费到财务处申领,业务上的事多向老编老记请教。”

夏欣回复收到,还加了一句:谢谢主任。

夏欣,还有罗鲸这个重量级的大胖子,飞速地转了起来。

如一只胃口奇佳的春蚕,夏欣疯狂吞食着无边的信息,企图全部消化再吐出美丽的蚕丝。了解越深入,她越加感到自己知识储备严重不足,仅仅在企业这一块,所有制、股份、融资、上市、平衡点、现金流、回报率……太多似懂非懂的东西她想整个清楚,最好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不仅仅为写苏爷烧肉,也可以更好理解庄稼公司,将来肯定还会有大用途。

就在夏欣疯狂沉浸学习之时,有人拍她的肩膀,抬头看是梁丽。

“小姐,该休息了,一上午跟石头似的动都没动。”梁丽说。

夏欣朝后伸个大大的懒腰:“时间不够啊。”

“就你忙,你的时间是ZIP压缩的,我们的时间是1/2慢进的。”梁丽不由分说把夏欣从座位上拉起来,“陪我到外面透气去,我还有事找你呢。”

夏欣无可奈何地被散步了。

两人走到小花园中心,梁丽忽然停下来问:“你想吃什么零食,我去给你买。”

夏欣笑道:“要我做什么赶紧说吧,我还没见你请过客呢。”

梁丽一点没尴尬,拉着夏欣走到花荫长廊坐下:“果然冰雪聪明,真的有个小忙要你帮呢,你一定要帮哦。”

夏欣说:“要看什么帮,介绍帅哥可以考虑,借钱给你买房就心有余力不足了。”

梁丽说:“那都是低级趣味,向你学习我现在也一头扎进工作里,业务上遇到点小困难。”

夏欣一听就说:“那没有问题。”

梁丽高兴地一拍手:“我就知道你是痛快人!够意思!”

梁丽和夏欣同校,学的新闻专业,虽然夏欣第二专业也是新闻,但是很少在一个教室上课,几乎没有什么交往,实习都来到都市报,两人才算熟悉起来。

“快说吧,什么事?”

“我想做庄稼公司的后续报道,希望你向安主任推荐一下。”梁丽对着夏欣说。

“你要采访庄稼公司,这可能么?”夏欣惊叫说。

梁丽把嘴撇斜三十度:“瞧瞧,看不起人是不是?庄稼公司钦定只能你一个采访?”

夏欣知道反应过火了,赶紧说:“我不是那意思,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报道庄稼公司呢?”

梁丽说:“你还不知道吧,上午小道消息都传成马路消息了,下星期实习内容大调整,每个人都会安排一项业务任务!”

“啊?”

“本来么,来这里实习的哪个不是名校生,怎么可能光做校对审稿。你啊,就是太心急了,抢着要表现,不过先我们走一步而已。”

“哦。”夏欣听了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自己真的心急了么,是想要表现么,如果听从照社里节奏和安排,现在也会派采访任务吧?自己争取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不过夏欣一点不后悔,如果当时不争取,肯定就采访不到庄西铭,就这一点就足以奖赏她的努力了。

梁丽接着说:“不过分派任务,有头有脸有背景的会安排重头任务,像我这种不显眼的小芝麻粒,可能就派做街头采访啊、大众调查啊,我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夏欣说:“你可以争取别的任务啊,就是‘新创业英雄’这个系列,后面汉装连锁、飞天智能租车两个选题空着呢,为什么非得盯着庄稼啊。”

梁丽说:“人要有自知之明,以我的平常表现出实力——其实你知道,我性格是韬光养晦的,主任肯定不会派我独立做专题,但是庄稼公司的后续报道就简单多了,这要多亏你前面打下了基础,反正现在你不做、也不可能再做这个选题了,苏爷烧肉够你忙的。”

夏欣听了没有作声,以她和庄西铭的说不清的关系,报社仅凭一个“深刻检查”就放过她不再追究,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她当然不奢想、也不会继续做庄西铭的报道。不过要自己推荐别人去做庄西铭的选题,心里又有十二个不情愿。

“说话呀,我提出申请,你再给主任递一句好话,这事基本就成了。”梁丽眼巴巴望着夏欣。

“我一个小实习生,说话哪有那么大威力,你最好找个老记帮你这个忙。”夏欣声间放小说。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梁丽叹口气站起来,自艾自怨说:“现在没有好处谁会帮你忙呀,各顾各不眼红不害你就算好同事了。算了,这事算我没说。”

梁丽的话让夏欣感到脸热辣辣的,当初选题讨论会上,大多数人都装聋作哑,实习生里只有罗鲸和梁丽站出来为她说话,她一直忘不了这件事,现在梁丽肯上进争取帮助,自己怎么就自私冷漠了呢。

“好,我帮你。”夏欣跟着站起来说。

梁丽兴奋地跳起来,抱住夏欣转了一个圈:“我就知道,你不但外表美而且心里美、秀外慧中、热心助人、是我见过最最……”

夏欣推开梁丽说:“好了好了,别灌迷魂汤了,说我具体怎么帮你吧?”

梁丽说:“一点不麻烦,我写个申请报告,再拟一个最佳人选推荐书,你在推荐书上签个名就行了。”

夏欣说:“推荐书不要写得太肉麻,跟美图秀秀似的,否则我的笔会发抖签不了字的。”

梁丽说:“不会的,我是共青团员,事实求是我一贯作风。”

夏欣放心了:“如果任务真接下来,你一定要认真把后续写好啊。”

梁丽说:“放心吧。再说,还有你这位大神做后援呢。”

两人从花廊里走出来,梁丽贴到夏欣耳边说:“上次那个黑你的贴子,我跟在下面替你辩护,还狠狠骂了那个造谣的人。”

梁丽这么一说,夏欣心头快忘了乌云又飘回一小块,“黛色”自发了那个唯一的贴子之后,消失再也没有露面,显然是专门用来污人的黑马甲。以夏欣傲岸的个性,自不会开贴与之申辩,清者自清,见怪不怪自怪自败,不过她还是很感激梁丽为她说话为她骂人,伸手握住梁丽的手。

走到花园边上,罗鲸急火火迎着走来,劈头对夏欣说:“你还有闲心在花园散步,主任批了,财务也批了!我明天就去苏爷老家做调查!家里的事情全靠你了。”

梁丽咂嘴说:“家里的事全靠你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暖昧呢。”

罗鲸瞪梁丽一眼说:“暖昧的人听啥都暖昧,龌龊的人看啥都龌龊。”

“过份了,罗鲸。”夏欣止住罗鲸胡说八道。除了和夏欣,罗鲸基本上对谁都口无禁忌语气生猛,许多人看他不惯,不过罗鲸根本也不在乎。

罗鲸乖乖憋上嘴不说了。

夏欣说:“你是我们实习生里第一个出远差的,坐飞机还是坐高铁?”

罗鲸说:“坐飞机我不够级别,坐高铁我自动升级商务座,超标部分自己掏了。”

梁丽酸酸地说:“知道你家牛叉,为什么不坐专机呢?扎到我们平民堆里显摆算什么本事。”

罗鲸听了大怒,正要跟梁丽算帐,被夏欣拦了一下,梁丽趁机跑进楼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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