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军进去面试的时候,丛飞抬手敲开了庄稼公司的玻璃大门。
“哟嗬,还是屋里凉快。要不说阿珍你幸福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大空调吹着,接接电话露个笑脸就能拿高薪,哪像我们野孩子似的整天在外跑。”
丛飞将墨镜和摄影包随意往前台一丢,像回到自己家里,到大厅角落吧台自取了一罐冰镇可乐,仰脖咚咚灌了几大口,将腔内的暑气简单粗暴压下去,再重新回到前台找阿珍聊天。
“请问你找谁,赶紧登记。”阿珍佯作按程序办事。
丛飞根本没理会这个茬儿,顾自兴冲冲冲说:“刚才在中山路口,我撞见个特顺眼的妹子,盘正条顺,大太阳底下,倔倔地站在马路中央,小汗流得前胸后脖领全湿透了,我实在心疼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好声相劝:‘姑娘,别想不开,大太阳这么毒,你皮肤这么娇嫩,晒伤了怎么办?就算晒不伤晒黑了也不好啊。’”
“人家要你管。”阿珍说罢,瞟了丛飞一眼低下头,“你总是这样,遇见美女就迈不开脚步。”
“还是你了解我,不枉我是你男闺蜜。”丛飞手指掠过精心打理的长发背头嘿嘿一乐,“没办法,美的使者,天生爱心,看见美女就想帮扶一把。再说刚才那个妹子,没听我劝依然站在马路中间就是不走,我不放弃不抛弃,好言相劝:‘姑娘,你看这车来车往的,太危险了!你还年轻别想不开,我带你去个安全地儿,有啥心事给哥说’,你猜那姑娘怎么着?”丛飞晃着可乐筒,有意卖个关子。
“她怎么着关我什么事,我才不想知道呢。”阿珍转头去看台面上的工作电脑,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丛飞笑笑说下去:“我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姑娘转过身面对我说话了:‘你要再妨碍我指挥交通,信不信我拘了你?滚蛋!’”
扑哧,阿珍忍不住笑出声。每次丛飞过来,总能变着花样逗她开心。
丛飞将可乐一气喝完,晃着空罐冲阿珍说:“再帮我拿一筒,为攒这个笑话给你听,我跑了好几条大马路,嗓子冒烟腿都累断了,真是一步都挪不动了。”指使女人办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属于相互撒娇范畴,如此互动才能将感情尽快搅得黏稠,这点丛飞颇有心得。
“我才不去呢。”嘴上这么说,阿珍伸手接过丛飞的空罐丢进垃圾篓,起身去吧角取饮料去了。
“这次要不冰的!”丛飞强调说。
阿珍拿了一筒常温可乐回到前台,看见丛飞正大模大样坐在自己椅子上,对着电脑屏幕操纵着鼠标,一个蛇头状的U盘插接在电脑接口上。
“快起来!离开我位置,离开电脑!”阿珍轻声急着说:“公司规定:严禁外人进入前台工作岗位,公司电脑严禁外人使用!”
“你说,我算外人么。”丛飞不以为然翘起长腿,一手接过阿珍递过的可乐用拇指翘开拉环,一手熟练地在电脑上打开U盘里的文件夹,“放心,耽误不了你两分钟,我就扫一眼朋友发来的照片。你别过来,原地站住闭上眼睛,U盘里全是‘冠希’牌文件,少儿不宜。”
阿珍又羞又急,过去也不是,闭眼也不是,紧张地回头望望,只祈祷公司里的人千万别出来,急声说:“你赶快关掉文件,拔掉U盘!让庄总看见我就死定了!”
“庄西铭有什么好怕的,他要敢欺负你,找我!”文件夹打开了,里面有一个压缩包,丛飞点鼠标解压缩,一边安慰阿珍:“打开了,过来看看吧,不是什么爱情动作片,就一朋友录的‘荷赛’获奖集,‘荷赛’知道么,全球顶级摄影大赛,总有一天——咦,鼠标怎么不动了,没电了?”
压缩包刚刚解开,鼠标就突然失灵不动了。丛飞把鼠标翻过来检查,小红灯亮着,电池有电,难道电脑出问题了?
阿珍忽然指着屏幕惊叫:“哎呀,怎么下冰雹了!”
丛飞莫名其秒,抬头一看,我的妈,果然满屏幕开始下冰雹,每一颗冰雹落下的轨迹都变成了一条黑道,一道又一道,整个显示器仿佛在急速种植黑色栅栏。
丛飞愣一秒钟反应过来,妈的这是病毒!猛点鼠标想关掉文件,却忘了鼠标已不起能用。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快把冰雹停下,把冰雹停下来啊!”阿珍带着哭腔请求。
丛飞抓过键盘胡敲一阵,冰雹依旧不疾不躁地落下,屏幕上黑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犹如黑暗大魔王降临空间!
与此同时,大厅屋子里传出吵杂喧哗声。
“电脑下冰雹了!”
“怎么回事儿?世界末日?”
“病毒!超级病毒入侵!!”
“糟糕,我也中招了,文件正在消失!”
阿珍脸色吓得煞白,双手扯住丛飞的胳膊:“你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快把病毒全去了!”
丛飞也想啊,额头细汗都冒出来了,可惜心有余力不足,玩相机他是专家,玩电脑三脚猫功夫他都没有。丛飞侧头想了想,伸手将U盘从电脑上拔下——没用,冰雹还在下,屏幕已接近全黑,仿佛一个黑洞,将里面的壁纸、文件、图标统统吸进去不见。丛飞弯腰再用指头死死按住开机键,强行关机!
主机照常运转,冰雹依旧肆虐,强行关机都关不了。
阿珍简直要哭出声来。
丛飞只有施出绝命大招了,起身将电脑插头从电源座上一把拔下,釜底抽薪,我就不相信你不死!
“啪”地一声轻响,世界安静了,冰雹消失了,屏幕变灰了,电脑上所有大灯小灯全部寂灭。
丛飞松了口气,抹抹额头上的细汗,回头对阿珍道:“好了,断水断粮断电,我饿死这帮毒孙子!”
阿珍不相信地问:“真的没事儿了,再开机会不会还有病毒啊?”
“当然不会了!喏,病毒都在这儿呢。”丛飞晃晃手指间U盘,“这孙子害我,给我张毒盘,我这就找丫算帐去!”
阿珍稍稍松了口气,耳朵马上又竖起来——大厅里面好像更吵更乱了。
“完了!资料全没了!”
“防火墙杀毒软件全不顶用!”
“网管!网管!”
“网管已经崩溃了!”
阿珍的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变得更白了。
一个熟悉的高声从大厅里面传来:“阿珍!关好大门马上过来!”
老板庄西铭在用嗓子喊她。包括语音通话在内整个公司局域网已全部瘫痪。
可怜的阿珍,像听到死刑判决书,两只腿软得都迈不动步了,回首可怜巴巴地望着丛飞。
丛飞利落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台面上的墨镜和摄影包,冲大厅里撇撇嘴说:“多大个事儿,扯嗓子吼得全城人都听见,不就一场小冰雹么,待会儿太阳出来自然融化了。”说完,抬腿就往门外跑。
“你去哪儿?”阿珍问。
“去哪儿,拍片呗。走了,我懒得看他那张臭脸。别怕,庄西铭要真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就告诉我姐,Byebye,改天请你喝茶。”
丛飞的姐姐是庄西铭交往多年的密友丛若嘉。
丛飞推开大玻璃门,一阵烟溜走了。
望着丛飞消失在过道的背影,阿珍叹了口气,过去检查大门是否锁好,然后鼓足了勇气,朝大厅里总裁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