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刻钟后,尼子胜久站在营地内的高()岗上,焦急地看着浦上宗景的部队快速向着自家本阵移动。浦上家的部队明显已经建制散乱、丢盔弃甲,三三两两结伴着跟着浦上宗景的马印移动,这样的状态根本没办法抵御敌人。而在他们身后,宇喜多直家的部队也很快追了上来,轻而易举地就瓦解了浦上家断后部队的抵抗。
“快点快点,让出一条道让浦上殿下过去,其他的人列阵布防,挡住宇喜多军!向羽柴大人求援,说宇喜多家已经攻过来了!”尼子胜久急得额头上直冒汗,眼睁睁地看着浦上军和宇喜多军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不停地有浦上家的小股部队被宇喜多军追上吞噬,由此也引发了浦上军中的混乱和躁动。索性逃在最前面的浦上宗景已经带着旗本侍卫冲入了尼子家的营地里,跑到了尼子胜久身边。
“多谢尼子殿下仗义出手!”浦上宗景见到尼子胜久,二话不说就跪下来要磕头谢礼,却被尼子胜久匆忙拦住,“当年先祖父和浦上家也算是有一份主从之缘,浦上殿下莫要如此。”
“只恨在下现在国破家亡,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献给尼子殿下以报恩情!等他日浦上家东山再起,必将涌泉以报!”浦上宗景不依不饶地给尼子胜久磕了个头,随后匆忙起身指着南边追来的宇喜多军道,“只是尼子殿下,宇喜多直家那厮来势汹汹,而本家的部队已经无力再战,只凭尼子军怕是无法抗衡啊!这该如何是好!”
“没事,羽柴家的援军已经来了。”尼子胜久扭头看了眼羽柴军的旗号,他们已经登上了尼子军阵地两侧的丘陵上,居高临下扼住了地势。有他们在,宇喜多军也不敢集中兵力猛攻。
然而尼子胜久却忽然发现羽柴家的阵地上腾起了硝烟,随后传来了铁炮轰鸣的声音。
“什么情况?”尼子胜久十分诧异地转回头来看向南边,“宇喜多军已经杀过来了吗?不是还有一点距离吗?”
尼子胜久看了眼宇喜多军的军势,他们还没有前进到铁炮的极限射程之内,也并没有任何受到铁炮攻击的迹象。一头雾水的尼子胜久愣了片刻后,就听到了营内传来的惨叫声和惊呼声。他和浦上宗景齐齐转过身去,只见刚才前脚才进入大营没多久的浦上军刚刚放松下来,就被羽柴军铁炮手击倒了不少。连带着一起被击中的,还有几个尼子家的足轻。
“这是在干什么?”尼子胜久见状勃然大怒道,指着羽柴秀长的旗帜,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吼道,“快去问羽柴大人!他在干什么?怎么在朝友军开火!”
然而还没等传令兵回来,羽柴军的铁炮手再次居高临下地开火。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位于尼子家答应侧后上方丘陵上的羽柴军铁炮手建制就在像打靶训练一样不分敌我地屠杀着浦上军,又误伤了几个尼子军。
不久后,只见那个传令兵马不停蹄地策马跑了回来,下马的时候甚
至因为着急而摔了一个跟头,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尼子胜久身前。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羽柴家的使者。
“怎么回事?”尼子胜久看着一地的尸体和惊慌失措的大营,愤怒地质问道。
“回禀主公,羽柴大人说他们是在攻击浦上军!只是我们尼子家有人和浦上军站得太近了,才不小心误伤的。”那个传令兵一脸愤恨地汇报道。
“他在说什么?浦上军不是投降了?是友军啊!之前不是通报过了吗?”尼子胜久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对着跟来的那个使者大吼道。
“羽柴殿下送来的最新情报说,浦上家可能和宇喜多家勾结,所以不接受浦上家的投降。”使者不卑不亢地对着尼子胜久行了一礼,甩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我们对浦上家的攻击不会停止,请尼子家也立刻加入对浦上家的攻击,否则就视为里通外国。如果尼子家站得和浦上家太近,小心被误伤啊。”
“冤枉啊,尼子殿下!”浦上宗景见状一下子就慌了神,向尼子胜久不断哀求道,“我们和宇喜多直家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会去勾结宇喜多家?分明就是羽柴家血口喷人!”
“啊…这…”尼子胜久咽了口唾沫,羽柴军的射击还在继续,他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如果继续保着浦上家,那岂不是要得罪羽柴秀吉,之后还能有好果子吃吗?但是让他现在把投奔而来的浦上家赶出去,把他刚才自己做出的那些颇有一番重情重义风范的诺言全部吞回去,他又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就在他犹豫的关头,宇喜多军也已经打了上来。尼子家的部队匆忙涌上营门去抵抗,好不容易挡住了宇喜多军。然而这时,羽柴军的弹雨却从背后袭来,直接把门口的守军打到了一小半。宇喜多军趁机涌入营寨,腹背受敌的尼子军接连败退,伤亡越来越大。浦上军奋力掩护着尼子军,可是却遭遇着羽柴军不分敌我的射击。
“疯了吗?还在打我们?”尼子胜久双目尽赤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和丘陵上高高在上地攻击友军的羽柴军。糟糕的回忆立刻涌来,那是尼子复兴军两次遭遇友军背叛的场景。
“殿下,宇喜多家派使者来了!”就在这时,宇喜多军的攻势忽然停滞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一个插着“儿”字靠旗的骑马武士就飞奔而来,在尼子胜久和浦上宗景不远处远远地一勒马缰,高声喊道:“尼子殿下,浦上殿下容禀。我家殿下说了,现在弃暗投明还不晚!你们还没看到吗,羽柴秀吉根本不打算留你们一条活路。降军也好,与力也好,不是他的人就都得死!你们还看不明白吗?现在加入我们这边,一起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就还有一线生机!等毛利家援军到了,咱们就打回领地去!”
“尼子殿下,不要听信宇喜多家的人胡言乱语!”浦上宗景见状立刻急道,“他们全都没安好心!”
“是啊主公,无论如何也
不能加入毛利家那边啊!我们现在要是倒向宇喜多家,不仅上月城辛辛苦苦十多年才拿到的领地要没了,而且还要和毛利家合作!和毛利家合作?我们怎么和那么多死难的兄弟们交代!”尼子家的家老们听到这话也是纷纷群情激奋,一个嗓门比一个响,“死都不和毛利家合作!”
然而,就像是要给他们泼冷水一般,丘陵上的羽柴军再次响起了铁炮轰鸣声。而且这一次的铁炮齐射,直接奔着浦上宗景所在而来。浦上家的两个家老被当场打死,尼子家的家老也在乱中被打死了一个。
“羽柴秀长那厮刚才不是说拿不定主意要请示羽柴秀吉吗?现在怎么打得这么狠呢?友军看不见吗?他是在打浦上家吗?他是要我们尼子家的命啊!”惊魂未定的尼子胜久看着倒在身边的那个忠心耿耿的家臣,只觉得心脏都要炸开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狡兔未死就要烹走狗了?这是要把我们尼子家的人都杀了吗?上一次在上月城借刀杀人没坑死我们,这次就要亲自动手了?”
尼子胜久话音未落,又是一轮弹雨袭来。
“还手!”尼子胜久忍无可忍,对着手下们高呼着下令道,“打死羽柴秀长!打死他们!”
在尼子胜久的命令下,早就受够了友军背刺的尼子家们立刻狂吼着用弓箭和铁炮朝着羽柴秀长所部还击,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尼子胜久没有注意到,刚才还一直抗议着不肯和宇喜多家合作的浦上军,此刻却已经和宇喜多军合兵一处,朝着羽柴军杀去。
不过羽柴秀长似乎并不恋战,看到尼子家开始反击后,立刻就从两侧的丘陵上撤了下去,向着东西两边的山区里撤走了。不过尼子家也不敢穷追,因为天神山城城头此刻已经升起了羽柴军的旗号,织田军的主力已经向北追击而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尼子胜久刚刚虽然狠狠地痛击了羽柴军一番,报了刚才背刺之仇,但是等到血气逐渐下沉,冷静下来后的尼子胜久却是感觉如坠深渊。他刚才袭击了羽柴军,即使他不愿意,他现在也是倒向了毛利家这一边。要和昔日的仇敌合作,他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的。
更加糟糕的是…他已经得罪了如日中天的织田家,毛利家无论如何看起来都是无法战胜织田家的,那尼子家接下来能否生存下去都是问题。
远的不说,现在又该怎么办?返回上月城吗?现在立刻就返回,说不定能比羽柴秀吉的平叛军来得快。可是尼子胜久是亲眼见过惊蛰备那摧枯拉朽般的攻坚能力的,小小的上月城和他那不到两千人的部队如何能挡得住?不回上月城,那五万石的领地就没了,尼子家又要再次无家可归了。
“尼子殿下,我们快往北边逃!”就在尼子胜久陷入绝望之时,浦上宗景不知什么时候策马来到了他的身后。
“北边?”尼子胜久不解地大声道,“往北边是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