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有人试图继续保持强硬的立场,迫使雨秋平进一步让步。不过,津田算长和大多数人还是不敢等下去了,纷纷趁着雨秋平妥协的时候签下了这一协议。眼看那么多同伴都签下协议了,剩下的强硬派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答应下了条件。
不过,这样的决断雨秋平可不敢擅自做主。而是派人向织田信长说明了情况,同时把自己之后的一些打算告诉了织田信长。本来还暴跳如雷的织田信长在听说了雨秋平的打算后,反而笑着答应了他的要求。
合议达成后,雨秋平立刻把直江忠平从枫叶山城叫来,由他负责纪伊的善后工作。同时,他还要负责对纪伊进行大规模的检地,以及代官进入领地的接收程序。而山高政则将自己的弟弟山政赖派了过来,负责纪伊整个法官体系的建设。
不过,由于没能成功收回国人众和寺社手上的兵权,雨秋平并不敢轻易地从纪伊撤军。然而,他的本领也不可能只靠着河内、和泉警备部队来防守。因为就在冬季,佐久间信盛对石山御坊的新一次围攻失败了,本愿寺得以腾出手来进行反攻。而雨秋平在纪伊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几乎把一向宗给搅得一团糟,十分恼火的本愿寺自然不愿意放过雨秋平,传闻将在春耕结束后进攻雨秋平的领地。
雨秋平匆忙安排竹中重治带着鸣镝备赶回河内坐镇,同时在领地内再次大规模募兵进行训练,预计再招募两个备队的士兵,以应付纪伊与河内和泉两处的防务。备队的队长,预定位功勋卓著的吉岗胜政和小川佑东。而与之一并进行的,则是大规模地部队编制的调整。
对这两个新备队的名字,雨秋平是一拍脑子想出来的。之前他的三支备队:“常磐”、“鸣镝”、“细柳”,刚好对应了五行里的土、金、木。既然如此,另外两支备队的名字就以水和火来起好了。吉岗胜政的备队,被雨秋平起名叫做燎原备,暗指他一旦发起火来谁都拦不住。而小川佑东的备队,则被雨秋平叫做酾酒备,用来表达雨秋平对这个酒鬼属下的怨念。
不过,要等到新兵训练出来,怎么说也要四月份了。在此之前,雨秋平只得亲自率领常磐备和细柳备坐镇纪伊,以免刚刚平定的纪伊发生动乱。而雨秋平在向织田信长表明了苦衷后,织田信长也立刻给出了帮助。织田信包率领3000援军从伊势赶到了纪伊,接过了纪伊国南边四大郡的控制权,并在那里推行检地,以便后续的分封。据说织田信包还和当地的寺社领主、国人众势力发生了冲突,不过那就不是雨秋平该操心的事情了。
纪伊这边的局势刚稳定下来,国会的商人们就迫不及待地涌入了纪伊这一遍地商机的空白地带。带队的正是今井宗久、津田宗及以及三菱商队的富田信广等人。他们在不久前,刚刚和土佐完成了一笔大单子,承包了土佐的木材、茶、漆、桑、棉等特产。而随着国会商人建在土佐的工厂越来越大,产量越来越高,他们和近畿也需要更频繁的贸易了。因此,想靠着原来偷渡的方式和三好家的淡路水军躲猫猫效率就太低了,从南边绕到土佐的航线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因此,这些商人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在纪伊兴造一个大规模港口,以便于把土佐的货物直接运到纪伊来,再转入近畿销售。
而和这些商人、厂主一起来的,则是一批银行家。雨秋家的人民银行,在美浓时期只是雨秋平拿来救济的一个机构,因为大家当时都没几个钱,所以盈利不是太多。可是随着银行搬迁到了有钱人遍地的河内和泉,吸纳的存款数量瞬间如指数般增长。很多和雨秋平欠了租借协议,拿到了一大笔钱的豪族们,都会把这笔钱存入人民银行里吃利息,而银行的负责人增田长盛就拿着这些钱去做生意多半是投资给三菱商队和国会商人,盈利颇丰。不少商人都眼红人民银行那夸张的利润,纷纷自己干了起来,于是一大批私人银行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河内和泉出现了。
而随着纪伊的国人众、寺社领主们纷纷签下了租借协议,以增田长盛为首的银行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商机。只要租借协议一被国会表决通过,雨秋家就会从国库里拿出不少钱给他们,他们手上会瞬间有了大量的闲置资金。而这些银行家,就指望着吞下这笔钱拿去投资。纪伊这些乡巴佬哪里见过这架势,立刻被银行家们给骗得团团转。
而为了便于纪伊和河内、和泉之间商旅和物资人员的通行,国会通过议案要求雨秋平拓宽整修纪伊的道路。与之一并进行整修的,则是整个雨秋家领地内的大小官道。这些事情直江忠平已经忙不过来了,雨秋平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把今川枫给请了出来,让她来负责领地道路的普请。
眼看着一切都走上正轨,雨秋平终于松了一口气。天正四年(1576)2月17日,雨秋平、雨秋殇和直江忠平、直江登平两对父子一起在杂贺城的天守阁内吃饭。雨秋平和直江忠平絮絮叨叨地聊着当年在今川家的往事,一晃也是快20年了,不禁让人感慨光阴荏苒。
“不知道当年那位替在下摘掉眼睛的大夫还不在了。”直江忠平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眼罩,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有空回去谢谢他老人家,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啊。”
“老人家身子骨可硬朗了,一定没事的。”雨秋平笑着宽慰了直江忠平几句,“我倒是更挂念骏府城的蹴鞠场啊。马场信春当时一把火给骏府城全烧了,那些蹴鞠场估计都没了吧。大膳大夫也不喜欢蹴鞠,估计也不会再建了吧。”
“那里可满满都是回忆啊。”雨秋平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仰头望着天花板,“第一次遇到家督殿下,就是在那里。那可是改变了我一辈子人生的事情啊。”
雨秋平和直江忠平两人感慨着,忽然发现雨秋殇和直江登平都没怎么说话。雨秋殇这孩子沉默寡言,不说话倒是正常。但是直江忠平平时一直是个话痨,此刻又为何这么安静呢?
“成元丸,你怎么了?”雨秋平于是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把目光投向了直江登平,“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可是岑儿不理你了?”
“殿下说笑了。”直江登平闻言摇了摇头,可是却没有因为雨秋平的笑话而笑出来,脸色已经有些凝重。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这里也没有外人。”雨秋平看出直江登平似乎真的有些心事,于是便直接开口问道。
“在下位卑言轻,而且这些本来也不是在下该思考的事情…”直江登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在雨秋家里,哪有什么位卑言轻?想说就直接说。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不像样啊!”雨秋平笑着打趣道,同时用鼓励的眼神望着直江登平。
在雨秋平的诱导下,直江登平皱了皱眉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筷子工整地摆好,随后理了理衣服,正襟危坐地对着雨秋平道:“在下斗胆进谏,不应该保留纪伊国人众和寺社的兵权。”
“哦?”直江登平的话让雨秋平、直江忠平和雨秋殇都为之一愣。这个问题,其实在雨秋家内也存在着争论。不过在雨秋平拍板之后,便没有人再提出反对的意见了。现在将近过去了两个多月,直江登平忽然旧事重提,想必是有他自己的思考吧。
“在下苦思良久,也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我心中所想,于是在下生造了一个词,叫‘窗口期’。”直江登平顿了顿,大胆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个窗口期,就是指一片领土刚刚经历政权交迭、大规模战乱等颠覆性的活动后的那一段宝贵的时间,就好像一个到访者刚刚打开了屋子的窗口一样。”
“由于刚刚经历战乱、征伐、政权变换,那片领地内必定人心惶惶。百姓和武士们都慑于新贵的武威,不敢轻举妄动;由于旧有的势力和体系刚刚解体或是遭遇重创,也暂时无力抵抗新的当权者;新掌权的势力与原有势力完全陌生,也不会存在裙带关系等制约;而整片领地内的人也普遍接受和认可通过强有力甚至是武力的方式来推进目标。在这宝贵的一段时间内,是当权者权威最高的时期。在此期间,无论是对原有的秩序体制推行改革还是进行利益的重新划分,当权者都是最有力也是最得心应手的。”
“可是如果错过了这个窗口期,当权者再想大规模改革和变革原有的秩序体制就难了。一方面,靠着战乱与征伐所建立的武威已经随着时间淡去;而旧的利益阶级也缓过劲来,重新掌握了强大的资源;官府与地方沾亲带故,彼此都有利益关系;而和平已久,想再动刀兵或是用强硬方式来推行改革也必定会遭到许多人的反对。这个时候,当权者想改革根本体制可是比登天还难,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点改革都会触碰无数人的利益。”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无数大规模的变革,都是战乱结束新政伊始所推行的,因为那时正是窗口期。而想在太平年代改革,却总是遭到各方的阻挠,最后无功而返。可以说,一个政权或是体制能走多远,未来发展的上限在哪里,其实就取决于新势力能在窗口期做出怎样的变革,奠定怎样优越的体制。”直江登平说完这么一长段话后,抬起头来凝视着雨秋平的双眸,“现在雨秋家在纪伊,就正在挥霍来之不易的窗口期。如果现在没能收回他们的兵权,以后可就难了啊。”
雨秋平听完直江登平的话后,久久没有言语,而是望了眼深受震撼的直江忠平和雨秋殇。半晌后,他忽然一笑,用手拍了拍直江登平的肩膀,轻声道:“成元丸,哦不。以后不能再叫你成元丸了,该叫你登平了。”
“小小年纪,已经有这般见识,再也不容小觑了。”雨秋平郑重地和直江登平对视着,同时低声道:“雨秋家这么多后辈,登平你是其中的第一人。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我早就考虑过了,不会让你们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