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近畿发生的大事后,织田信长第一时间召集了所有重臣前来清州城开会。一直致力于平定近畿的他,自然对这件事情格外敏感。
“松永久秀现在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三好家也早就和他貌合神离!”织田信长在重臣评定会议上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扇子,扯着嗓子喊道:“只要咱们响应那公方殿的号召,提兵上京讨伐那个伪将军!有了这大义名分,整个近畿就是唾手可得啊!”
雨秋平当然知道事情不会像是织田信长说得那么简单。他能够上洛成功的前题是击败松永家和三好家——可是现在的三好家可不是原本历史上因为三好四兄弟先后故去又频繁内斗而孱弱不堪的三好家,而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庞然大物。而他想要上洛的前提,就是要获得拥立足利义辉的名号!后者现在正躲在三代支持将军的六角家的领地内,看不出任何转投织田家的迹象——即使织田信长因为击杀今川义元而获得了赫赫武名,但是尾张的土包子又如何能赢得足利义辉的青睐?
好吧,即使织田信长侥幸能够被足利义辉看重,而选为支持他上洛的大名——能不能摆平这个剑豪将军还是个问题。足利义辉个性强硬,比原本历史上织田信长拥立的他的弟弟足利义昭果敢英明许多,还在诸位大名之间颇有威望。
好吧,就算他真的有能力搞定以上的一切——但是至少要有一条路让他上洛不是吗!现在他连上洛的必经之路美浓还没打下来,又如何上洛?
不过,织田信长显然已经等不下去了、
“你们赶紧集结部队!在秋收前咱们就再次直冲稻叶山城,把稻叶山城打下来!”织田信长意气风发地一挥折扇,有些愤怒地嚷嚷道:“余从十四年前继承家督起,一直就在这尾张空耗!如此蹉跎岁月,何时何地才能一统天下?”
作为一个穿越者,雨秋平自然明白织田信长发展的轨迹。他在1551年就继承了织田家家督之位,却在尾浓大地耗费了一共17年的时光才统一尾浓。这一方面是由于尾张虽然是石高大国,但是想吞下消化同样作为石高大国的美国,难免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来自东海道的今川家始终威胁着织田信长,让他无法大展身手。
而在吞下美浓后,完成浓尾合一的织田信长坐拥百万石的领地,其实力就远远超过了近畿地区和附近的所有对手。以大量的人口、军队和领土作为后盾,他也得以取得指数型的发展。在之后的14年里,直到织田信长去世,织田家已经占领了整个近畿地区,还将触手深入了北陆地区、中国地区、关东地区。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在对战毛利家和上杉家时,都取得了优势局面,而武田家更是被织田信长灭亡。算上织田家的附庸和同盟,在1582年时织田信长已经控制了日本近半的土地和近三分之二的石高。
同样是十几年,织田家扩张的速度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宛若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可以说,夺下美浓就是整个织田家发展的瓶颈和转折点。之后,实力强大的织田信长就得以所向披靡,靠着人口、军队和土地的优势大量消化占领新的领土。
雨秋平由此不由得想到,为什么中国在开拓拓边时如此容易,而欧洲各国斗争了数百年疆土边界却难有大的变化。因为中国巨量的人口让他能够飞速消化占领的土地,欧洲各国彼此势均力敌,想消化占领的土地可能就要花费数十年乃至上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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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雨秋平回过神来之时,织田信长还在喋喋不休地陈述着他立刻发兵打下稻叶山城,一劳永逸地夺下美浓,然后上洛的打算。雨秋平当然知道,在眼下尾张和美浓间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想靠着一战夺取美浓是不现实的,不过他也没打算提醒。坐在他周围的不少重臣显然心里也都敞亮着,只不过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进谏泼冷水,触性子不好的织田信长的霉头。
如果是今川义元出现了重大的战略判断失误,雨秋平哪怕冒着挨一顿骂甚至降职撤职的风险也要站出来指出——因为他打心底里敬爱今川义元,也觉得自己是今川家的一员,不希望今川义元和今川家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而遭遇任何损失。不过,若是换成织田信长和织田家,雨秋平则并不打算出头。他还巴不得织田信长因为过于激进而遭到惨败,给自己谋杀他提供机会呢。
于是,他将视线投向附近的其他重臣们,看看大家都是什么表现。
坐在他身后的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像是两个没事儿人一样,似乎根本没有关注织田信长在说什么,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地闲扯。池田恒兴那家伙手还很不老实,一直在拨弄雨秋平的红叶披肩——要是弄坏了枫儿送给我的东西,看我不弄死你。
坐在雨秋平上手位的森可成,雨秋平看他似乎有些犹豫。估计是既希望能快点打回美浓,又担心织田信长的做法太过激进吧。
而坐在原处的泷川一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不愧是忍者出身的人,无时无刻不是板着一张脸。而坐在他身边的佐久间信盛,同样是面色不虞,不过却似乎并没有提意见的打算。坐在左边最上手的柴田胜家,脸上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看来不断的决战正对了他的胃口。雨秋平的目光逐渐上移,看到了坐在次席的林秀贞,后者脸色挂着慈祥的微笑,正用期盼的眼神望着——
雨秋平顺着林秀贞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正看着的人正是丹羽长秀。丹羽长秀正襟危坐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拳,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事情。
终于,在织田信长已经兴奋到要发布进军的命令时,丹羽长秀忽然开口道:“主公容禀。”
“哦?米五郎?”织田信长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料到丹羽长秀会忽然开口,“有什么要说的?”
“这…”丹羽长秀额头上不禁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咬了咬牙,还是低头说道:“主公容禀,在下认为我们或许不该谋求毕其功于一役。而是应该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哦?”织田信长拖长了音调,用一种玩味的眼光盯着丹羽长秀,“米五郎,你是什么意思?”
“主公!”丹羽长秀低声道:“之前咱们两次试图直接和斋藤家主力决战,夺下稻叶山城,却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嗯?米五郎,你似乎话里有话啊。”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子,用后背对着丹羽长秀。
“主公赎罪!在下唐突了!”丹羽长秀闻言匆忙叩首请罪,但是依旧倔强地说道:“虽然主公英明神武,但是美浓也是人杰地灵,恐怕不是一战能够解决的。在下斗胆,建议我们应该缓缓攻略美浓的领地,不断削弱斋藤家而加强本家,最后拿下美浓也是水到渠成…”
“慢慢来?慢慢来!”织田信长愤怒地把踢了一脚蒲团,看着蒲团飞出去了十几米,低声呵斥道:“余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十几年!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几年给余浪费!你这是什么意思!区区一个美浓,难道要三十年才能打下来么?”
“在下不敢!”丹羽长秀匆忙叩首道,“请主公赎罪。”
“主公容禀!”就在这时,森可成居然也上前一步,拱手建议道:“在下认为丹羽殿下所言不无道理,美浓并非一日可得,缓缓蚕食其土才是正道。”
“哦?”织田信长挑了挑眉毛,望着森可成,火气也逐渐消了下来,“三左卫门不是每天都想着打回美浓去么?怎么连你也来帮米五郎说话了!”
“主公莫怪。”森可成鞠躬道,“因为在下认为,丹羽殿下所言不错。”
“这样么?”织田信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脑袋。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并非不听人言之人——不然也不会取得前世的成就。
“还有谁,支持他俩的意见?”他扫了眼大厅,朗声问道。
就在雨秋平犹豫要不要表态的时候,却忽然看到背后扯着他丝绸红叶的手松开了。紧接着,背后就传来了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两个人“在下附议”的喊声。
“这两个家伙,明明就没有在听好不好!”雨秋平又好气又好笑地腹谤了一句,“还挺会起哄!”
“在下附议。”有了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带头,不少认为织田信长原来决策有误的人纷纷出言支持丹羽长秀和森可成。雨秋平看了看四周的局势,最终也站出来表态,支持二人的意见。
织田信长等到大厅里不再有动静了之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坏笑,挥了挥手道:
“那行吧,你们这些附议想要徐徐图之的人,余就命令你们在秋收开始前进军东美浓,滚去蚕食斋藤家的土地吧!滚去徐徐图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