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派出去的侦查骑兵陆陆续续返回,雨秋平对敌方的阵型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是一个依仗人数优势列出的鹤翼阵。雨秋平见状后,开始试图调整手下的阵型。除了在中央留下1个弓箭排和1个步兵排后,将预备队和其余的部队都微微向两翼拉开距离。左翼和右翼分别派出3个步兵排和1个弓箭排,手上依旧依旧扣着2个步兵排和1个骑兵排作为预备队。
随着号角声响起,织田信清一方的部队开始缓缓向西前进。雨秋平的部下一丝不苟地严阵以待,丝毫不惧缓缓逼来的敌人。织田信清一方的本阵并没有移动太多,似乎只是起着牵制作用,而他的两翼,却已经逼近到了距离雨秋平阵线150米左右的地方。
随着两军的距离拉近到弓箭的有效射程内,两军站在前排的远程备队也开始了交火。由于距离过远,弓箭的平射难以飞抵敌人所处的位置,大多数弓箭手们不得不采取抛射的方式来保证射程。可是这样的抛射,对身穿胴丸的足轻几乎难以造成有效的威胁,因此织田信清的部队仍然在不断逼近。
查理此时,正位于右翼的那个排里,作为弓箭排的指挥官。令他感到十分不满的,是他的排里还有着雨秋平装备的那20个铁炮手——这简直是对弓箭的侮辱。因此,查理在两军进行抛射时,以“射程不够”为理由拒绝了铁炮手们的射击要求,而是自顾自地带着剩下的30个弓箭手射击。和那些只能抛射的日本弓箭手不同,150米早已经是英国长弓手查理的平射射程了。他毫不客气地连连发箭,箭无虚发。即使在150米的距离上,仍然有一个倒霉鬼被查理直中面门而死,剩下的几个被射中胸腹的弓箭手明显也是够呛——因为查理的箭力道十足,一般的胴丸都是没办法完全卸去杀伤的。
随着敌人越来越近,两军相距只剩下100米时,铁炮手再次过来请求开火。这一次,查理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不管怎么说,这些弓箭手老兵多半也都是从知立城开始跟随他好几年的老部下,也不好意思太拂了他们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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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津田一吉作为天王寺屋的教官,肯定是不会追随雨秋平出征的。这支小小铁炮队的负责人,就被交给了从知立城开始追随雨秋平的老弓箭手——北畠景家指挥。他在常磐备军中,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神射手,因为功勋卓著而备受雨秋平信任。根据弓箭手们自己的评价,他的射术在全军也仅次于查理。只不过由于查理的箭法实在是太过精湛,才掩盖了他的才华。
就在不久前,当雨秋平要求他们这20个老兵不再使用弓箭,而改用铁炮时,他们也是怨声载道。在弓箭手眼里,这些铁家伙虽然在发射时会发出巨响,颇有气势,伤害也挺足——但是这种机巧的摆件,如何能跟用于战阵的弓箭相比?不过,既然是雨秋平的命令,这些足轻们都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他们不得不抛弃他们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的弓箭技巧,而转用这些十分生疏的铁炮。
一开始的几天,对于北畠景家来说十分难熬。铁炮的操作步骤比起弓箭实在是繁琐太多了,在装药和点火部分稍有不慎,还有可能带来危险。他们之中有一个不幸的同伴,就因为在点燃火绳时不小心引燃了手旁的火药而引起了爆炸。索性他福大命大,仅仅只是被烫伤,没有闹出什么大事。
不过,这起安全事故之后,大家在装填铁炮和换弹时都变得异常小心,再也没有人敢追求速度了,平均一次装填需要花费将近一分半钟的时间——这还是雨秋平已经想他们提供了名为“早合”技术指导之后。所谓早合,就是将一次射击所需要的火药的量以及弹丸提前配置好装在小纸包里,使用时直接全部倒入就可以了,以节省装填的时间。
不过,雨秋平对此却丝毫不气馁,他坚信熟能生巧的道理。既然常磐备都能从当年的一盘散沙训练成如今令行禁止的强军,那么他们铁炮手通过艰苦的训练把装填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以内肯定是没问题的吧!津田一吉没有早合都能做得到,他们又为什么不能了呢?
于是,艰苦的装填换弹训练开始了。除了铁炮手每天一个时辰的队列训练完,他们剩下所有的时间都在重复着那枯燥的一组动作。毛刷清膛,撕开纸包,将火药和弹丸倒入枪管中,用通条压实,点燃火绳,引燃铁炮。雨秋平甚至不要求他们瞄准射击,只要把子弹对着没人的地方打出去就行了——以便能够抓紧时间多练几次装填。每一个动作,都是严格要求的制式动作,不准加一些额外的小动作。
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训练了一天有一天,火药和弹丸流水一般地消耗着,铁炮手们几乎都要像富士康流水线上的产业工人那样发疯了。每天从早上到晚上,除了列队和吃饭的时间,手基本就没有停过,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些个步骤,麻木而又单调。渐渐地,他们的双手几乎已经形成了机械记忆,看到一把铁炮后,就会条件反射地自己动起来去完成换弹工作,丝毫不需要大脑的指导。北畠景家甚至被家人看到了他晚上起来梦游——就是傻傻地站在窗前,双手在身前不知道捣鼓着什么奇怪的流程。
在装填时,但凡有谁一个步骤出错,或是动作太慢,立刻就会被抓去做俯卧撑。稍有不慎,30个俯卧撑就是逃不了的了。之后,你就不得不拖着疲惫的手臂继续装填——犯错的概率更高。在这可怕的惩罚机制下,铁炮手们的肌肉记忆已经越发深入骨髓。甚至当一个人不小心做错了一个步骤后,双手的手臂居然会立刻传来做完俯卧撑后的酸麻感。
一遍又一遍,一天有一天,铁炮手们的装填效率靠着刻苦的训练,有了质的飞越!他们从当年的一分半钟的换弹速度,上升到了50秒,提升了将近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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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雨秋家的铁炮手第一次上战场,众人都不免有些紧张。在风平浪静的训练场里装填,和在箭雨纷飞的战场上装填完全不是一件事情。他们担心羽箭会射中自己影响动作,担心自己射得不准,担心自己忽然遗忘了某一个步骤…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装填”这个命令下达后,一切的紧张和疑惑都迎刃而解了。这20个铁炮手如同魔怔了一般,双手近乎不受大脑控制地开始完成装填。虽然双手会有些颤抖,虽然脑中一团乱麻,但是装填的工作依旧像训练场上那样快速完成了。
这可能就是红叶殿下那套训练法的效果了吧!
装填完成后,所有的铁炮手都整齐地端起了铁炮。他们左手托住枪身,右手握着枪尾,手指扣在扳机上。握着枪尾的右手高高抬起,手肘几乎与地面平行,从而让脸能够贴在铁炮上,顺着准星瞄准。
所有人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仿佛一个人做出来的一般。这个射击姿势,是雨秋平在无数次射击实验后,统计下来命中率最高的姿势。于是,这个条例狂魔再次把射击姿势和装填动作一起全部写入铁炮条例,所有的铁炮手都必须严格按照这个姿势来瞄准。
视线的焦距在准星和远处的敌人之间来回切换,铁炮手的呼吸声却越来越平静。当一系列熟悉万分的制式动作完成后,他们仿佛已经回到了黑田城外的训练场上,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任何变数。对面的那些足轻,不过就像是训练场上一个又一个的靶子一般,等待着他们进行射击训练。而没有打中六环以内的人,都要做俯卧撑。
刻骨铭心的惩罚让所有铁炮手此刻都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瞄准着对面的敌人。他们心里也知道,靠着这样的面杀伤攻击,即使打的不准依旧可以收获不错的效果。
箭雨依旧在向着常磐备的战线泼洒,不过幸运的铁炮手们却无一中箭。对方的弓箭手似乎打算慢慢消耗一阵,并没有进入到80米左右的平射射程范围,而是远远地进行抛射——然而,他们却已经在铁炮手的有效射程内。
随着北畠景家高喊的那声“齐射”出口后,所有铁炮手整齐地扣下扳机。雨秋军右翼的战线前立刻腾起了小小的一片硝烟,剧烈的轰鸣声也随即从铁炮手那里响起,一下子掩盖住了那声口令和弓箭松弦的声音、
几乎是眨眼间,对面的弓箭手群中就响起了一片惨叫声——常磐备的铁炮手刻苦和不计成本的训练获得了回报,仅仅一次齐射,就射中了对面8个人!其中有5人当场毙命,剩下的3人也哀嚎着到底,痛苦地捂着自己涓涓流血的伤口。在这个没有消炎药的年代,肮脏的弹丸和火药打入**后,引起的炎症或者破伤风很大概率仍可以夺取他们的性命。
在尾张这样发达的地区,即使不算上层的武士,下层的足轻或多或少也都知道铁炮这么个东西。可是,这无法阻碍他们被铁炮射击时的恐慌。就那么火光一闪,人就倒下去了!铁炮齐射时带来的巨响,甚至就要比他的杀伤更能伤害士气。在那个迷信的年代,有关铁炮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其中有一个就是说,被铁炮这种邪物杀死的人,死后将堕入地狱之中,灵魂永世不得超生。再加上在这个年头,铁炮的运用还不是很广泛,甚至很多织田信清那边的足轻是第一次在战场上遭遇铁炮,这一下子就使得士气严重动摇。
犬山织田军左翼的三田义俊,本想靠着数量上占有优势的弓箭手,先利用远射削弱常磐备右翼的士气,却不想遭遇了铁炮的打击。弓箭手在这个距离上,对着身披胴丸或者具足的足轻,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射了半天,也没能导致对方减员多少。对方一轮铁炮齐射,一下子就杀伤了8个人啊!胴丸根本挡不住飞速射来的胴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