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聚了一天后,就启程前往小牧山城参加评定会议。不过,雨秋平自从那次见到毛利新助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不知道是什么。池田恒兴和前田利家察觉到雨秋平有些不对,却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等到织田家的重臣都到达了小牧山后,评定会议就正式展开。按照惯例,泷川一益依旧在会议的开始向众人汇报近些时候,天下间重要的情报。其中有两则情报,引起了雨秋平的关注。
第一则,自然是今川家的消息了,也是让雨秋平揪心不已的消息。
在朝比奈泰亨手刃井伊直盛、井伊直亲后,远江诸多外样豪族和今川家的关系就愈发紧张起来。早就对远江的外样豪族戒心甚重的朝比奈家于是派出重兵进驻到各个要害地带,提防远江豪族有可能的异动。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引马城城主饭尾连龙的心思活络起来。他接收了松平家康的调略,宣布从今川家脱离,加入到松平家一方。
而今川氏真也很快做出反应,下令朝比奈家立刻前往平叛。朝比奈泰朝和朝比奈泰亨兄弟俩也不含糊,饭尾连龙叛乱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就打到了引马城下,将引马城包围起来。第三天,引马城的外城也被朝比奈家攻陷。由于攻势发展地过于迅猛,松平家根本来不及派人支援,饭尾连龙只得屈辱求和,将妻子、孩子作为人质送到挂川城。而今川氏真本想赶尽杀绝,但是寿桂尼却坚决主张做出让步,让饭尾连龙继续担任引马城城主。
雨秋平听完这则消息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在今川家那短暂的三年,似乎没能影响道今川家的发展。他们还是在60年代逐渐失去了在远江的人心,远江豪族纷纷离反,今川家也在一次又一次地平叛中消耗着本就不剩多少的实力。
第二则消息来自近畿,这是让雨秋平郁闷不已的消息——每次听说三好家取得了什么重大进展后,他都会气得不行,后悔当年自己为何要多嘴做什么预言。
去年十月,六角家家督六角义治谋杀了素来与他不合的后藤贤丰父子三人。后藤贤丰一直是六角家的重要家臣,在整个南近江都很有威望,他的横死,立刻引起了南近江豪族的愤慨。一时间,永田家、三上家、池田家、进藤家、平井家等豪族纷纷叛变,围攻观音寺城。六角义贤和六角义治父子眼看情况不妙,匆忙逃亡蒲生家的领地内请求庇护。在蒲生家的调停下,反叛的诸位豪族停止了军事活动,重新回归六角家治下。不过作为条件,六角家大量的直辖领地被豪族们瓜分,六角家本家颜面尽失的同时,实力也遭到了重大削弱,几乎难以掌控麾下的豪族。
在得知老对手六角家因为内乱而无暇他顾时,三好家也迅速展开了行动。而他们的目标,正是摄津国。摄津国名义上隶属于三好家治下,但是作为摄津国守护的池田家却有着不俗的实力,令三好家颇为忌惮。在雨秋平前世的历史上,当织田信长攻入京都时,摄津国的池田家和诸多小豪族就没有和三好家一起抵抗,而是飞快地向织田信长降服了,导致了三好家的近畿防线迅速崩溃。
而这一次,三好家就是想采取行动,将摄津国完全纳入自己的支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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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去年秋天,摄津国池田城。
“承蒙实休殿下挂念了,”池田家老家主池田长正此刻正躺在病榻上,和隔着帘子坐在外面的三好义贤说道。“久病缠身,命不久矣,不能起身行礼,还望殿下勿怪。”因为他已经病入膏肓,连声音都已经十分虚弱,即使三好义贤坐得和他这么近,也要努力侧耳倾听,才能勉强听到那轻微的声音。
“没事,池田殿下不必如此客气。”三好义贤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几个侍从退下去,“我有些要紧之事,想和殿下攀谈,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没问题,自然是没问题,”池田长正咳嗽了两声后,就挥手示意自己的侍从也退了下去。最后几个侍从出门时,还把门反手带上。
“不知实休殿下,有何要事相商?”池田长正看到众人都推下去后,低声询问道。
“自然是有关殿下身后之事。”三好义贤压低声音道:“我如此直言,还望殿下不要嫌晦气。”
“无妨无妨,”池田长正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咱们武家不比那公卿,自然不会避讳死亡,殿下请直言。”
“在下此来,特为池田家嗣子之事。”三好义贤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双眼却不曾离开池田长正的面部表情。在看到后者明显怔了一下后,才满意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下听闻池田殿下还未指定嗣子,放心不下,”三好义贤微笑着低声补充道,“特来此助您一臂之力。”
池田长正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的确,他在嗣子由谁来担当上有些犹豫。池田家的嫡长子池田胜正本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但是池田胜正本身资质并不算出众,为人有些固执,和家臣们的关系不是很好。而最令池田长正担心的是,唯一和池田胜正关系好的家臣,就是池田家中野心勃勃的实力派——有冈城城主荒木村重。
而次子池田知正,从小就知书达理、聪明伶俐,颇得作为池田家家臣团重要构成的池田二十一众们的青睐,而池田知正也和三好家保持着颇为良好的关系。
池田长正本来就在这两人之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立谁为嗣子,因此才拖到现在还没有决定谁来继承家督。没想到,三好义贤居然找上门来。
“这…”池田长正咳嗽了一声,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这两个孩子,无论传位给谁,池田家的家业都很有可能遭遇危机。传位给池田胜正,荒木村重不会放过机会。传位给池田知正,那三好家就很有可能就会夺取池田家的权力。而三好义贤此次前来,明显就是想要拥立池田知正上位。如果传位给胜正,家内大全只是可能旁落。但是若是传位给知正,三好家铁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吞并池田家的吧!
“这…”池田长正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心里快速地做出了权衡。“胜正那孩子毕竟还是嫡长子,”池田长正低声道,“还是由他来继承家督吧。但是那孩子能力有限,还望主家能多多提携一二啊。”
“哦?”三好义贤缓缓的起身,冷笑了一声:“殿下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啊。”
“嗯?”池田长正愣了一下,“在下说…立胜正为嗣子…”
“啊,原来您要立知正大人为嗣子啊,”三好义贤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建议。那请您放心,在您百年之后,三好家必定多多提携知正大人。”
“实休…殿下?”池田长正彻底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三好义贤睁着眼睛说瞎话,愣说自己要立次子为嗣子。就当他想开口反驳时,忽然胸口一阵气闷,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病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这么不舒服过。他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站在他床榻前的池田长正。
“没错,您的仆人里有我的人,”三好义贤冷笑了一声,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池田长正,“今天早上,他在您的药里下了毒,您已经活不过今天中午了。”
“而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和您密谈到您死为止,”三好义贤压低声音,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等您死了,我就会向外公布,您最后托孤时的遗诏,将家督之位传给知正大人。”
“你…”池田长正此刻已经双目尽赤,他奋力地想要大吼,叫门外的侍卫进来。可是吼声到了喉咙里,却只化为了几声微弱的呻吟,和一阵胸口的剧痛。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的。
“我托孤…怎么会不找亲信家臣…”池田长正断断续续地低声道,做着最后的挣扎,“大家不会相信的…不会让你得逞的…必定会起来反抗。”
“那是自然,换作是我,我也不会相信的。”三好义贤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我只是给拥立次子一派的人一个名正言顺的夺权理由罢了,长子一派必定不会相信,而是会奋起反抗,甚至两派兵戎相见。”
“但是——”三好义贤拖长了音调,慢慢踱步到了池田长正的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池田长正,“两边打起来,才是三好家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不是么?池田家因为内斗而消耗,三好家以拥立次子,稳定局面的理由,入主摄津,岂不美哉?”
三好义贤话音刚落,池田长正就明白了三好义贤的图谋,气得浑身发抖,全身上下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这卑鄙小人…之前就谋杀了细川殿下…现在又是我了…”池田长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着后槽牙发出了最后的诅咒:“你愧对三好四兄弟之名…不得好死!”
“嘛,你说的不错。”三好义贤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苦笑。
“三好四兄弟,三个干大事,一个干脏事。”
“干脏事的那个,不得好死。只为了给兄弟,铺平通往天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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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正如三好义贤所料,当他宣布池田长正的遗诏是拥立池田知正后,池田胜正一派的人立刻表示不服。荒木村重更是扬言是三好义贤在那天会见老主公时,谋杀了池田长正。他于是在有冈城举兵,联络了诸多支持池田胜正的人以及摄津其他的重要豪族伊丹家、茨木家等人,拥立池田胜正继位,反抗池田知正。池田家分成两派厮杀,严重内耗。
三好家于是以执行池田长正的遗命,调停池田家的内乱为由,大举进军摄津国内。三好义兴和三好三人众率领河内国的军队,三好义贤率领和泉国的军队,从东面和南面进入到了摄津。而三好长庆虽然本人留守四国,却将十河一存和安宅冬康也都派往摄津,从海路逼近了摄津国的花隈城。荒木村重眼看实力悬殊,立刻反戈一击,出卖了和他联络的池田胜正、池田家其他家臣以及伊丹家,获取了他领地的所领安堵。
在三好家和荒木家的夹击下,联军溃不成军,被迫向池田知正降服,池田家也因为这次内战而元气大伤。三好家在平定了战乱后,非但没有从占领的摄津国城池内撤军,反而将人安插到了池田家高层,取代那些谋逆的家臣之位,架空了池田知正。池田家的人虽然心中不满,此刻却也无可奈何,摄津一国就此落入了三好家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