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荡繁囿,白云屯曾阿,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一位道袍飘飘的白须道士站在终南山之巅,对着山下风景赞道。
这时一位眉长俊目的年轻道士一步三跨地跳到老道士身边,山巅杂乱石,他一时站得不稳,便摇摇晃晃起来。
老道士见状,用手指轻轻在那年轻道士肩上一点,年轻道士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将自己往回拉,随即便站稳了。老道士笑道:“清远,如此毛毛躁躁地怎么给师弟们做榜样?”
尹清远拱了拱手,嬉皮笑脸道:“大师父道行高深,弟子们高山仰止。又要我这个榜样做什么?”
老道士频频摇头笑道:“你这孩子,连你师父都说不过你的!”
尹清远道:“师父潜心进修,哪还有俗心与弟子胡闹?师父遣了小徒来,问大师父论道大会的事呢。上届论道大会是大师父夺魁了,这次自然要由长春派举办。”
尹清远便是长春派第四代大弟子,这位被尹清远称为“大师父”的则是长春派第二代掌门元始真人。元始真人十分敬重长春派创始人长春道长,全派上下只尊长春道长这一位祖师爷,因此尹清远等四代弟子不称元始真人为“祖师爷”而叫他“大师父。”
元始真人点点头道:“确实该由咱们办。”
尹清远知道这位大师父醉心修真,道行高深,却不爱理迎来送往的俗事,便也不再想问,回禀道:“回大师父,以往论道大会都在五月初三举行,离现今只差两个月了。弟子已将请帖拟好,还请大师父过目。”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张黑白相见的请帖。
元始真人一直埋头于修真,他的大弟子甄逸平正值中年,却也醉心于修真,甄逸平的两位师弟李逸阳和丘逸夫皆醉心于炼制丹药。好在这三人门下弟子众多,又是后起之秀,都还肯迎来送往的。甄逸平收的这位大弟子尹清远,从小能说会道机灵过人,如今长到二十岁,更是一表人才。
元始真人接过请帖看了,请帖封面甚是朴素,以太极八卦为扣口,言辞也得体大方。元始真人为人慈善,也不爱给小辈摆架子,便赞道:“很好,很好。你安排几个人送给处阳派和青霜派去,玉文师妹为人挑剔,你亲自送了去,可不许朝人家玉真派耍嘴皮子。”
如今江湖上分为四大门派:长春派研习道法,处阳派善用暗器毒药,玉真派皆为女道士,自然修习女子之术,青霜派则是第一大剑派。四大门派同气连枝,元始真人便称玉真派掌门玉文师太为师妹了。
论道大会便是四大门派每隔五十年一次进行的比武大会,夺魁者便为四大门派的首领。尹清远自然知道这场大会的重要性,便正色道:“弟子明白,待师父确定下人选,安排妥各项事宜,徒儿再来回禀大师父。”
元始真人知道甄逸平不理俗事,这些事自然要让尹清远操心了,只是他为了保全师徒面子,才这么说。元始真人心中早已将尹清远看做自己的接班人,心中格外怜惜,便道:“嗯,甚好,别累坏了身子!”
尹清远便告退,到师父甄逸平处回禀了元始真人的话,甄逸平自然是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尹清远心中并不热忱这些事,但天生能言善辩,又是第四代的大弟子,自然要做出大师兄的榜样。他安排好事宜,挑选了几位稳重的师弟去送请帖,再回禀了元始真人,自己才动身前往玉真派落居之地玉女峰。
阳春三月,正是春和景明之际,玉女峰相去终南山甚远,尹清远专挑小路,游山玩水般地到了玉女峰。
那玉女峰从远处观赏时就如一位仙女衣袂飘飘而立的样子,待得真正攀上去,尹清远才感疲累。原来玉真派均为女尼,以修炼轻功、剑术和道法为上,她们从小上下玉女峰便是脚不点地。尹清远为男子,不学那轻盈功夫,反而被这险要山势累住了脚。
尹清远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一座大坟,推得有半人高,连块碑都没有,甚是简陋。
他从小就没了爹妈,甄逸平在街上看着他孤苦,心软便收作弟子。他见这座大坟孤零零的,忽然心酸起来。又见那大坟周边围了一圈道符,他心想这大约是哪位前辈的坟,便上前拜了拜。
尹清远性子一向逍遥惯了,这时他感到累了,便顺势靠在坟边休息。他已离开终南山半个月了,心中不免思念师父和师弟们,口中不由自主地念起了早晚开课前大家所齐诵的玄蕴咒。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念着念着,尹清远越发思念师弟们了,只想着早点赶到玉文师太那,便起了身就要走。
尹清远刚起身,忽然听到身边有“喀拉喀拉”的声音,他屏了声息仔细去听,猛然发现那声音竟是从坟中传来的。
尹清远虽说这些年来武艺大有长进,但极少出来行走江湖,这一吓倒是不轻。他心中不断默念“急急如律令”,紧紧握着手中的拂尘,打算那坟中的怪物一出来便了结了它。
过了半晌,那“喀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也没有怪物出来,尹清远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坟中忽然传出微弱的女子呼救声:“救救我,救救我……”
尹清远听得发毛,喊道:“你是谁!”
这怪物竟还发得出人声?
那人似乎没听到尹清远的声音,依旧在呼救。尹清远一向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算是个坟在求救,他也狠不下心掉头走了,于是,也顾不上坟中究竟是何物。
当下便叫道:“姑娘,我现在把你挖出来!”
尹清远又向那座坟拜了拜,说了几句晚辈不敬之类的话,才开始手脚并用地刨土块。尹清远手脚甚快,不一会就把坟挖平了,这时那女子的呼救声已微弱了许多,也开始断断续续了。
可这地方为何会有一女子,尹清远心中虽然隐隐好奇,却仍旧没停止手下的动作。
恻隐之心下,也顾不上这女子是怎么回事了。
尹清远便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就把坟挖出了个半人高的坑来,但始终不见棺木。他心中着急,明知那姑娘听不到他讲话,也依旧喊道:“姑娘!你若是还在,就回句话!”
坑中寂静一片,无人回话,尹清远心中一凉,心想这姑娘莫非是没气了?刚想发奋挖土,忽然从土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来。尹清远这下是真的吓了一跳,不禁“啊”了一声,也得亏他这几年做惯了大师兄,为人沉稳,便赶紧上前发力把那只手拉出来。
可心中却是惴惴不安。
从坟中爬上一名女子,必定不会是凡物。
可听那声音却是柔弱得很,也没觉得打紧。
尹清**时在道观中生活,饶是能说一口甜言蜜语,也没拉过女孩子的手。他只感觉那手冰凉软糯,觉得好捏,心中反而不觉害怕。他一边拉一边刨开土,不一会,一个女子便钻了出来。
尹清远见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都是泥土,却能看出是个美貌俏丽的姑娘,心中一热,便赶紧松了手。
那姑娘趴着不停喘气,大半截身子还在土中,对尹清远道:“道士哥哥,麻烦你把我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