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英生发现,送女生回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差事。
他竟然有些紧张。
这个谈笑间生死的人,面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竟然会很紧张。他两只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身子也坐得很端正。
“那个,要往左拐。那个弄堂好像车过不去了……”
沈韵诗道。
颜心妍实在是太过分了,就这样把她丢给了莫英生。可是,莫英生和在颜心妍面前的周到周全细心不一样,他不善言辞。两个人一路上,话并不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哦。那我停在这边,送你过去。”
想着可以马上结束这个差事,莫英生由衷的高兴。车子停稳,莫英生下车想帮沈韵诗打开车门,然而,同时沈韵诗自己也要推门,去不防备莫英生开车门,她身子一倾,就差点摔了下去。幸好,被莫英生扶住。
“谢谢呀”。
沈韵诗站直身子,对着莫英生微微一笑。
沈韵诗的容貌并没有颜心妍般的灼灼其华,耀眼夺目,然而却别有一番清秀美丽,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不谢。我送你到家门口吧……”莫英生望了望弄堂,似乎还是比较深,而且已经没有路灯。
“谢谢啊……”沈韵诗点头,抱着包往前走。已经是深夜了,街道很安静,两个人踩着细碎的步子,皮鞋在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喵……喵喵……”
他们的声音,惊扰了一只野猫的好梦。从暗处走过来一只极为瘦小的野猫,警惕的看着来人。
“等等……”沈韵诗想到从咖啡店打包的糕点,蹲下身子,把蛋糕掰成小瓣,远远的扔给小猫咪。猫咪试探着去吃,一边吃,一边警觉的看着来人。
沈韵诗的脸上笑容灿烂。
莫英生也蹲在沈韵诗的身旁,从沈韵诗的手中拿蛋糕,捏碎了喂猫。
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心态平和的专心致志的做这样的小事。莫英生的动作很轻,专心致志,好像眼里头只有那只小猫咪。
“我家里以前也养过一只大花猫。那只猫很凶的,小时候还被抓过……”莫英生道。
故乡,已经距离他太远了。
“你是哪里人?”沈韵诗问道。
“沈阳人。”莫英生道:“东北事变时候,我在东北大学读经济学。东北事变后,我家人就不在了,我到了上海……”
莫英生说的风轻云淡,然而,沈韵诗已经是瞠目结舌。
这个话题太沉重,莫英生也不愿意继续。
“你在哪里读书的?”
“燕北大学。”沈韵诗道:“我读的是新闻学。我家人都在上海,所以,毕业就回来了。上学时候觉得做什么都很简单,一到了工作,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呢,做什么都好难。哎……”
沈韵诗将蛋糕放好,莫英生已经递过来了纸巾。
“谢谢……很佩服你们这样,好厉害的人……”沈韵诗由衷的说道。
“厉害?”莫英生疑问道。
“你是涉世未深,经历多了,知道多了就什么都会做,不觉得难了。”莫英生看着眼前的女子,纯澈的如水。
大上海的世界真的是太浑了,这样的女孩子,真的能够在这个乱世顺风顺水,游刃有余吗?莫英生并不乐观,念及此,不由得多了些怜惜。
“希望吧……”沈韵诗并想不了那么多。“我相信自己的……”
沈韵诗停在了门口。对着莫英生挥挥手:“我回去啦。”
莫英生点点头。
沈韵诗从包里掏出钥匙,轻轻的开门。
“哎哟,小姐终于回来了……”
沈韵诗开门的时候,一个仆人模样的人的声音也应了过来。
“哎呦,你们还等我呐……妈妈还不休息去……”
“你工作不要太卖力呀……为了你,一家子都没睡……”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再后来的声音,莫英生就听不到了。
这是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比较富足,家庭和睦,所以才有沈韵诗这样的清澈的性情。
这样的女生……
莫英生摇了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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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灯闪耀。
颜心妍站在大街上,一瞬间有些眩晕。身上那些鞭痕,齿痕,仍旧作痛。她不由得抱住了双肩——那一日的情形又在眼前浮现。她摇摇头,不敢再多想。
一瞬间觉得自己是飘零的叶,甚至有些难以自持。颜心妍努力的站稳了身子,摆手,上了出租车。
“去,西浦石路。二十四号。”
颜心妍道。
她还不是足够的坚强,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很吃力。自那一晚起,她便不能够安然的入睡,夜夜的噩梦,醒来满头大汗,满脸的泪水。她真的需要依靠。也许,只有在傅公馆她才可以睡得安稳。
小时候,他们的房子小,她睡在里屋,哥哥睡在外屋的地铺上。就算是年幼失怙,曾经那么的艰难,她都没有恐惧过。
“小姐,到了……”
傅公馆的灯已经暗了一大半,然而,顶楼的灯似乎还亮着。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有着落地的窗户。
大门紧闭,颜心妍敲了门,出来一个开门的侍从,见到是颜心妍,略微有些意外,却马上恢复如常神色。
“大小姐,请进……”
颜心妍点点头,直奔屋里头。
“大小姐,老板在顶楼,他喝了很多酒,一直抽烟不说话。我们也不敢去打扰……”
仆人孙姨看到了颜心妍,如见救星一般,把颜心妍想知道还未来得及问的,全部都倒了出来:
“老板这两天似乎都没有睡好,脸色很差,不说话。幸亏是大小姐你来了……”
“我知道了。你去煮些夜宵。我还没有吃饭……一会儿拿到顶楼就行了。”
颜心妍把包递给了孙姨,一个人迈着步子上楼。高跟鞋在楼梯上踩出蹬蹬的响声。
到了门口,颜心妍却停下了步子,好久没有敲门。那急切的心情似乎又一下子冷了下来。
从那一日她就想来见大哥,可是,一直没有来,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犹豫着,还是轻轻去叩门。门虚掩着,一推即开。
空旷的房间,正中是一张极大的沙发。傅昊天将自己的身子埋入了沙发中,他手里端着酒杯,望着门的方向,看着颜心妍进来。
屋里头满是烟味,酒味。颜心妍进来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可以感觉的到,这屋里的气氛,绝望,伤痛。是比那一日,詹姆士被刺后,傅公馆的紧张局势下,傅昊天表现的更多的伤痛。
颜心妍知道,必然是詹姆士的事情处理结束了,大哥才会放纵自己,醉酒,悲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