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心妍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镂空的铁艺，在露台上留下斑驳的光。

颜心妍坐在沙发上，屋内，落地的台灯有着隐隐绰绰的昏黄。

小琪送上夜宵，顺手打开了卧室里的门。颜心妍正端着酒杯，轻轻的饮了一小口酒。

“小姐，你又喝酒了……之前，老板交代过，让我看着您，晚上不要喝太多酒。喝酒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小琪看着颜心妍，满眼的心疼。

自己的大小姐，虽然在外面是享誉上海的大明星，金银无数，锦衣玉食一般的。然而，她见到的是她的脆弱，恐惧，不安。虽然很多事情颜心妍并不同小琪解释，然而，小琪也是明白颜心妍所经历所面对的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折磨。

这么多年的歌女舞女的生涯，颜心妍练就了极好的酒量，也迷上了酒。心情不好，心烦气躁的时候，总会想到酒。然而，她很难喝醉，喝多了却胃疼。

小琪缓缓走了过来，从颜心妍的手里拿走了酒杯，给她递上滋补的莲子羹：

“小姐吃点夜宵吧。”

颜心妍并不同她争执，安安静静的喝粥。只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粥，拿起电话，拨了几个熟悉的号码。

“您好，傅公馆。”

“颜心妍，大哥休息了吗？”

颜心妍道。

“大小姐，您稍等……”

“颜颜，有事吗？”

傅昊天的声音，有些嘶哑，却依旧清醒。

“大哥……”

颜心妍不由得心头一暖：“大哥，詹姆斯的事情，你和谷司令怎么处理的？有没有漏洞呢？”

“你怎么半夜想起问这个来了?”

傅昊天道。

颜心妍略微思索：

“今天陪一个朋友吃饭，听说似乎国民政府派了专案巡视员彻查此事。之前你说，我们都没有确凿的詹姆斯贩毒的证据。那么，那些证据必然是事后补的吧……您最好过问一下，是不是足够周全的。”

“我也听说了……”傅昊天道。

这也是他深夜未眠的原因。

下午的时候，谷西江打过来电话，告诉他，似乎英国领事馆还在追查此事，也耳闻上级派特派员过来。谷西江警告他，若被查出，他会告诉警方，是嘉祥提供了错误的证据误导了警方——毕竟，伤人者是嘉祥。说嘉祥伪造证据，是很容易得到取信的。

“颜颜，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你别管了。”

傅昊天的声音很坚决。

“大哥，是不是所有的证据是谷西江提供的？你还能过问一下吗？”

颜心妍问的很忐忑。

谷西江与大哥办事的方式，颜心妍是略知一二的。谷西江专断横行，詹姆斯的案子，恐怕是当时他一时逞能，未必周全，事后会丢给嘉祥的。

“我想办法找他。颜颜，这事儿你不用再过问了。”

傅昊天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哥……”

“你早点休息吧……对了，《申江纪闻》的新闻我看过了。我也等你，能够当选上海歌后的好消息。”

傅昊天避重就轻的打断了颜心妍的话。

“我……”

“休息吧……”未及颜心妍再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滴滴的声音。大哥从来都是这样的独断。

颜心妍不甘心的接通了莫英生的电话，莫宅却告之，莫英生还在傅公馆。

想来，事情可能有变，所以，莫英生还在傅公馆商议对策。

颜心妍站在电话旁，拿起电话，又再度放下。

小琪拿开的酒杯还房子茶几上，颜心妍顺手拿起，一饮而下。

**************

陆文晨去市政厅报道的时候，并未引起大家的意外。

例行公事的欢迎词，一应俱全的工作配备，陆文晨到底是在中央政府工作过一年的秘书，他马上就知道，自己到上海的消息，并未如自己希望的那样保密。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知道自己丢钱包的事情呢？还有‘大世界’，颜心妍……陆文晨一时间有些走思。

“陆专员，这是您的办公室，这是关于詹姆斯案的全部卷宗。”一位负责接待的官员指着书案上的资料说道。末了，他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他叫郑华，是今年进入市政厅的秘书官，暂时担任您的秘书。您的配车在楼下，有一位专属司机。”

陆文晨连连摇头：

“不必这样的。依我的资历，完全不应该有专任秘书与司机的。郑华留下来吧，我对上海不大熟悉，需要他的帮助。司机就不需要了，我自己可以开车。”

“您不必推辞。市长去南京开会之前交代过，说您是上级派来的，我们应当尽一切能力为您的工作服务的。再说，您是总统府的秘书官，这样的配备不为过的。”

接待的官员坚持道。

陆文晨也曾经跟随领导视察，知道地方大员对南京政府的官员都会多加照顾，是以，也默认了他们的安排。

？“那就劳烦你们了。我先看看这些卷宗？？有什么问题，我会问你们的。需要什么配合，我会联系你们的。”？

陆文晨道。

？“是,是。”接待官应道。

一叠厚厚的卷宗，记录着詹姆斯案的发现，验尸报告，及至案发之后，詹姆斯住宅发现的鸦片以及与此有关的合同，枪杀詹姆斯的嘉祥商贸职员郭树佳自杀的验尸报告。

詹姆斯所属的安路公司是英国一家很有声誉与历史的商贸公司，从事洋酒的商贸，从其历史来看，并未有任何与鸦片有关的贸易。詹姆斯被杀之后，凶手郭树佳又饮弹身亡，并留下遗书称：因为其妻子死于鸦片，是以，对詹姆斯异常愤恨，借助谈判的机会，举枪杀人。为了不连累他人，是以自杀。所有的证据，似乎并不齐全，然而，堆列在一起，又似乎太过巧合。

“从现场的记录看，郭树佳并不像是蓄谋杀人的。杀人场所不隐蔽，时机是众所周知的谈判场合，这不像是蓄谋。如果是蓄谋，他应该是举报了詹姆斯，一旦不成再杀了他也不迟。证据是嘉祥商贸提供的，是郭树佳留下来的。为什么他有詹姆斯贩毒的证据，不通过正常方式揭发他，而是枪杀然后自杀呢？”

陆文晨看着档案，连连摇头。

“这件事情，应该不是档案里这样简单的。”郑华道。

陆文晨不由得多看了郑华几眼：

“你知道什么？你怎么认为的？”

“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我只是秘书官，没有具体的接触过这个案件，也是你来之前，我读过卷宗，卷宗漏洞百出，简而易见的。不过，我的结论与你相似。”

郑华很坦荡：“另外，这个案子不是由警察厅全权负责的。案子进行到一半，由警备司令部接手，后半部的卷宗与结案是警备司令部负责的。这其中，应该牵涉了一些有利益纷争的人……这个结论不是为了事实，而是需要这个结论的。”

？“我很欣赏你这样的方式。同你合作会很愉快的。我该听听你自我介绍？？我这一来光顾着看卷宗了。”？

陆文晨道。

“郑华，毕业于沪江大学法律系。去年毕业，供职于市政厅。”郑华昂首道。

陆文晨也站起来：“陆文晨，总统府秘书。燕北大学经济系，哈佛大学经济系。”

陆文晨伸出手，与郑华的手握在一起。

“我相信你，能够帮我。”

陆文晨道。

郑华粲然一笑：“我必将竭尽所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