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么?”
章惇目光灼灼看着陈宓。
陈宓笑道:“北方以汴京为核心,长江中游有江陵府,长三角有杭州,所谓南北中都有经济中心了。
然后以长江与大运河为枢纽,带动沿途的州县,只要交给时间,大宋朝的经济发展将会是以前的数倍速度发展。
只要十年的时间,大宋朝将不会再有缺钱之虞!”
章惇听着也是满脸的憧憬,但随即道:“经济发展了,但吏治与军队呢?”
陈宓不由得佩服章惇这些在历史上留名的名臣,果然是足够敏锐。
“吏治与军队……”
陈宓心下苦笑一声。
章惇问道:“如何?”
陈宓苦笑道:“章大人,我只能保证让朝廷有钱,至于其他的,并非我所擅长。”
章惇皱起了眉头:“若是吏治与军队无法改善,怕光是有钱,也不过是肥肉一块罢了。”
陈宓笑道:“是这个道理,可小子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章惇道:“我看你在江陵府,不是用所谓的公务员替代,效果似乎还不错么,难道不能依样画葫芦么?“
陈宓苦笑道:“若是有这么简单便好了,在江陵府能够成功,是因为当时的江陵府我能够一言而决,江陵府几个最大的大族都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能够执行下去,而且是因为都在眼皮子底下,出什么问题都能够立即解决,可要放诸天下,事情又没有那么简单了。
相比起江陵府,大宋太大了,一地一风俗,一府一情况,从中央颁布下去的东西,总是要荒腔走板的,若是一些对于这些大族有利的政策,很快便可以被执行,可要是对他们无利甚至是有害的,别说执行下去了,连制定政策的人都可能被拉下马,王相变法,不就遭受了他们的反噬么?
吏治的问题其实是最不好改变的,因为吏治是对统治集团自身的改革,你让人革自己的命,这有多难你知道么?”
章惇一脸的唏嘘:“你说得也是,若是之前你与我说这些话,我是不会认可的,可是经过新法之后,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可是,总不能不改吧,光有钱只能维持现状,甚至连现状都维持不了,吏治会越来越腐败,官府会越来越臃肿,有钱不过是帮朝廷续命几十年……”
“章大人慎言!”
陈宓赶紧提醒道。
章惇叹息道:“慎言慎言,一辈子都要慎言,可这些话不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廷江河日下了!”
陈宓一时间也是无言。
章惇一脸的期待看着陈宓道:“静安,你这般聪明,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陈宓苦笑。
办法啊,当然是有的,但是你们所有人大约都是受不了的。
章惇期待道:“看你的模样,一定是有办法了,赶紧与我说说。”
陈宓摇头道:“章大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朝廷需要的不是那些,首先得有钱,有钱才能够说其他的事情,或许过几年,便有更聪明的人来当官,到时候他们就有办法了。”
章惇见陈宓不肯说,只能无奈摇头。
陈宓道:“所以,章大人,你可不可以帮家师,先将此事给解决了?”
章惇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也不是我帮子厚,算是帮我自己吧,现在吕公着那些人对我虎视眈眈,千方百计想要将我赶出京城,也只有令师才能够护住我了。”
陈宓安慰道:“章大人,您放心,官家其实是很信任您的,绝对不会让您受那种委屈的。”
章惇只是哼了哼,大约也对赵顼没有什么信心。
也是,王安石两次罢相,自然不是因为王安石自己求退,赵顼在里面发挥了什么作用,不用想也是知道的。
还有吕惠卿,若只是王雱的缘故,本不该被赶出京城,想必也是失了赵顼的信任罢了。
不过帝王心历来如此,章惇也没有指望太多。
晚上陈宓与张载说了章惇一事,张载点点头道:“他是个认真的人,也是个负责的,能够帮上忙咱们自然要帮的。”
陈宓点点头。
张载倒是好奇道:“这吏治上的事情,你没有说出来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陈宓再次苦笑道:“大宋吏治问题积重难返,除非是……”
张载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陈宓没有说出来的话是——除非是改朝换代,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改变。
庆历新政、嘉佑之治这些变法,大多有涉及吏治的方面,但其实并没有什么鬼用,反而是越改官员越多,越改行政效率越低下,说实话,王安石的政令也就是在汴京城有效,除了汴京,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了。
张载叹息道:“为师也不知道能够活多少年,这个事情大约是顾不上了,但你……”
张载叹息了良久,忽而道:“……静安,此事你也不要做了,吏治改革,历来没有好下场的,你还是莫要碰为好,好好地做一些年的官,便找个地方建个学校,教书去吧,别趟这趟浑水了。”
陈宓诧异道:“那咱们与程家……”
张载摇头道:“所以啊,便是让你做一些年的官,好好地将人脉积累起来,以后退了,也有人庇护,之后便是教书传道,为师也有黄诰、叶祖洽、汤景仁、檀宗杰、徐立之这些弟子,他们也会帮着你的。”
陈宓沉默了一会,心下颇为感动,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个老师是担心他以后没有好下场,宁愿他好好地,也不愿意他去趟这摊浑水,这等爱护之心,也着实是难得。
陈宓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但脸上却是笑道:“好呀老师,好好地教书育人也是不错的,咱们现在先给朝廷挣点钱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张载闻言也是一笑:“对,给官家挣点钱,给百官也挣点钱,也给百姓挣点钱,都给留个好人情,以后大家都能够顾念着咱们师徒俩的好。”
师徒两个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