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这边宵禁次数是多一点,匈奴一旦南下,必然宵禁。”集灵台看着市坊中巡逻而过的守卫,淡淡的叹了口气,陵邑制度一是促进经济,二是集中重兵防备匈奴。
毕竟陵邑中居住的都是贵族,军功爵制度实行到现在,大部分贵族都是马上封侯,一旦战争起,朝廷重兵加上各贵族的私兵,立刻就能组织起强有力的反击。
一路上招摇过市,百姓们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常有大官贵族过市,阵仗可比齐玄大多了。
穿过市坊,有转过了几条宽敞的街道,齐玄再次来到了晁错的府邸。
府中奴婢和仆人早早在门口守候,景帝的圣旨在昨天已经传遍长安,少府出资重新整理府邸,更是购买了仆人奴婢以供齐玄使用。
“拜见小先生。”
滴溜溜一圈人影在门口徐徐下拜,齐玄数了数人头,一共十五人。
就给了自己十五个仆人?!
景帝这老头咋这么抠!
要是景帝在一旁,一定打的齐玄个天旋地转,我抠?!你个最低等的公士,按照朝廷礼法,一宅,一仆,田一顷半。
朕给了你个御史大夫的宅子,十五个仆人,说是百亩良田,算起来可足足两顷地,你还不知足?!
哎?不对啊,荆蛮叔呢?
齐玄翻身下马,指挥着几个婢女,将秦惜抬进去,找个干净屋子先让她休息。
府邸的牌匾没有换,齐玄抬头看着上面写的‘御史大夫府’五个字,心中堵了一大块石头。
“小先生,昨日陛下才下旨,我等还未能收拾完全。对了,这是先前在府中的一位先生留给您的。”
齐玄接过竹简,瞄了一眼放入袖中。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王首阳。”
“你读过书?”
“读过。”
“缘何为奴?”
“家道中落,母亲病重,只得卖身为奴。”
“老人身体如何了?”
“尚病重。”
“明天李御医会来,你明天把老人家带来让他看看。”
王首阳闻言脸上一红,激动的对着齐玄连连扣头,“谢谢小先生,谢谢小先生!”
“生而为人,不要做磕头虫,起来吧,从现在起,你就是府中的管事。”
“是。”王首阳深吸一口气,跟着齐玄向前走去,神色愈加恭敬。
集灵台淡淡的跟在后面,此时,他不应该出声。
齐玄推开大堂的门,门上还隐约有封条的残留,恍惚一下,似乎看到了母亲自缢堂前的样子。
当时想要放母亲下来,却被先生拦住,先生一直认为,人死时灵魂尚未离去,当搁置一段时间,再行埋葬。齐玄是不信的,但他鲜有的没反驳苍先生,因为毕竟眼前的是他的母亲,为了这一点,他宁愿相信一切的迷信和习俗,只为了让她安心的走。
齐玄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他真的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了,刚刚出生没几天,就被苍先生带走,怨恨吗?
也许吧,但人生哪有重来的机会?
“王首阳,后院的墓地,怎么样了?”
“老夫人很好,杂草已经清理过了。”
“嗯,找个好日子,将母亲和我父亲合葬了吧。师兄,挑日子你在行。”
集灵台点头,“师弟,斯人已逝,当珍重眼前。”
磨挲着桌角上的痕迹,父亲应该纠结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面对着天下风雨吧。
“师兄,你说,我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梁王不会放弃你和周宗祀交恶的机会。”
“周宗祀嘛?”齐玄呢喃一声,他还真的不太了解氏族的样子呢,一撩衣袍跪坐在软垫上,眼中精光一闪,“我是晁错的儿子,苍先生的弟子,怕什么?”
齐玄冷笑一声,自己没有亲眼看到父亲晁错毅然决然的踏上黄泉路,却与有荣焉!
父亲是国士,儿子又怎能坠了他的威风?!
林晚秋走进来,他刚刚安置好五十名老兵,就有闹事的。
“小先生,那位姬姑娘来了。”
“哦?”
集灵台脸上也浮现出了惊讶之色,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夹着尾巴逃了啊。
姬安斋一眼就看到了正襟危坐,面如寒霜的齐玄。
在他的身边,一身甲胄的林晚秋如同恶狼一般紧紧盯着自己等人,门外五十个气势汹汹的老兵严阵以待。
姬安斋说白了也就是老书生,到哪里别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这等阵仗第一次见,心里头有些打鼓,本来准备出长安城的,听到景帝的旨意,一时起意准备杀个回马枪,却不料进了狼窝。
没错,他现在就是感觉进了狼窝。
咽了下口水,打起精神来,不能让人看扁了周宗祀。
姬微雨答应了姬安斋不说话,于是只是凶狠的看着齐玄。
“小先生,真是像极了晁错先生。”
“我是他儿子,我不像,难道你像?一大把年纪了,你想当我弟弟,我还不愿意呢。”齐玄似笑非笑,“姬姑娘,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我说了,一天之内不离开,就把命留在这里!”
“来人,给我杀了!”
集灵台在一旁,齐玄说杀了时候,微微抬了抬眼皮,并不为所动。
“慢!”姬安斋见门外侍卫要冲上来,立刻挥手止住了,鼻尖的汗珠闪着晶莹的颜色,“小先生,一天时间,此时尚未到。”
“是吗?那么就关到时候到吧。”
“齐玄,你莫要欺人太甚!就算是你家先生,也不敢如此对老夫说话!”
“我家先生心存仁义,可我齐玄,却比较喜欢屠戮。”
齐玄冷笑,“你能奈我何?”
姬安斋嗤笑一声,“齐玄,你并不懂氏族的力量,你还太年轻,我这次来就是嘱咐你,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小姐,我们走!”
姬安斋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府邸,然后立马催促马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他不敢赌,齐玄万一彻底撕破脸,那就得不偿失了。
回到周宗祀再行规划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姬安斋是示威来了,可是偏偏谁都奈何不得,齐玄清楚,就算他们不走,自己也不能杀,绝对不能杀。
“氏族到底是什么?”
齐玄闭目而问。
“很难说。”集灵台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似乎还是很苍白,“对他们来说,氏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这天下万民,比不上氏族一人。氏族之中别有一套行事法则,家法严苛,所以氏族鲜有纨绔,若有,那便是滔天的罪孽。”
“难道就尽是道貌岸然之辈?”
“非也,氏族子弟,也有不少忠义之士,但终究是被家族牵绊。”集灵台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件趣事,“前些年,我在周宗祀听说崔氏宗族这一辈的嫡长子,离家出走了。”
齐玄一愣,睁开眼睛,这……奇闻啊,氏族之中子弟尽享人间繁华,怎么会离家出走?
再说,嫡长子,可是实打实的实权派啊!
“那个人我见过一次,被他父亲带来过周宗祀,是个小胖子,胖的不可爱……”
齐玄无语了,啥叫胖的不可爱。
“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不喜欢氏族的那一套,腹有诗书,却喜欢战场搏杀,身份尊贵却常常和市井之民结伴,但是他的血脉,确确实实的在崔氏中高贵至极,所以大家也就听之任之。”
“那为何会离家出走?”
“他和姬微雨有婚约……”
“被退婚了?!”
集灵台突然忍俊不禁,“是姬微雨被退婚了,他偶然的一次机会见到了姬微雨,居然当时胖子就要退婚,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
“如今姬微雨已经十二,胖子也十二了,再不逃婚就晚了。”
齐玄愣了半晌,和集灵台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不止。
“谁要是娶了姬微雨,那他们家就永无宁日了!”
集灵台对姬微雨颇为的厌恶,因为这个狗屁的‘大周公主’整日以身份高贵自居,对自己的仆人非打即骂,对周宗祀封地的百姓更是狠辣,行为作风,让其甚至不喜。
至于齐玄,则是因为秦惜。
“那胖子倒是有趣,他叫什么?”
“崔任卿,字穹游。”
“任卿穹游,好名字!”齐玄叹了口气,“不像我,齐玄……陛下实在没有文化。”
集灵台鄙夷的看了齐玄一眼,“与皇子同齐,与天地同玄,你还想要什么??”
“陛下就封了我个公士,这他娘的二十等爵最低的一个,要啥没啥,鬼的公士,这满大街的贵族揪出来一个放个屁都能崩死我!”
集灵台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齐玄,手指头都在哆嗦,人家封爵都是军功赫赫,你嘴巴张吧张吧就落了个爵位,你还想咋的?!
受伤的还是秦惜,你小子就是活脱脱个小白脸!
齐玄一甩脑袋,没给集灵台反击的机会,“你自己找个房间住吧,估计到处都是灰尘,将就将就吧,等都安顿好了,咱哥俩也该好好看看这长安了,毕竟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
集灵台拿起茶杯,他知道,周宗祀的压力让齐玄有些喘不过气了,嘴上说着不在意,却在意的很,氏族的力量如同大山压在二人身上,自己还好,但是齐玄,却不是个正常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