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千足，左右回防，双斧开山！”指令一下，就看处于包围圈之中的天穹军队火速变动阵型，手持长矛的士兵眨眼便至最外层，将己方战友严丝合缝地保护起来，与外面那密密匝匝的敌军两相对峙。而之前退开的两路前军，各自从左右再次合拢过来，犹如两把足堪开天辟地的巨斧，携着千钧之力，锲而不舍地劈向那一道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一下，一下，又一下，没有尽头、永不止歇。

永远宁和淡泊的蓝眸就这般静静地看向那蹚过由身旁战友体内鲜血积攒而成的湖泊、踩着用敌方军士尸体累叠而起的山脉，一寸一寸逼近，片刻之后，便能够撕开自己封锁线的敌方大军，那张完美绝尘的面容亦是幽雅依旧，一声轻笑飘然溢出，“真是个不错的对手，果然选对了人呀！”

“虽然这点我早就同意得不能再同意，可夜要就只这样看着而迟迟不下命令，怕是这小小的囚笼，便关不住那只畜生。到那时候，可就没得玩儿了啊！”秋辰瑾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之人那仿佛万事万物莫有挂怀的寡淡神色，复又调转目光，紧紧盯住那两处在天穹军队不计代价的打法之下，范围被挤得越来越小、厚度被压得越来越薄的人海。

“瑾殿下对萧兰夜就如此没信心么？他何时弱成此等不堪一击的模样，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兰夜悠然回顾，一双蓝光湛湛宛若拿最上佳的水晶琉璃精心雕凿而成的双眸精芒灿灿、光耀朗日，漂亮得天怒人怨，满不在乎地淡笑出声，“传令三七，青空一鉴。中军雷动，九天星坠！”

淡蓝色的旗帜优优雅雅的划出一连串曼妙的弧度。随即便见那一个熊熊燃烧、灼人眼目的硕大火圈，忽然收缩至最小，并且整个都覆上了一层银光闪闪的盾牌。鲜红夺目的火焰瞬间熄灭，变作了银色的光环。而据守中央的那一大片蓝色天空，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阵型的变动，一息之间，成百上千万星星点点的光芒齐齐亮起，骤然射向了陷于中央以及两边不断尝试突围救援的天穹军队。

此番景象，就好似上演于朗朗青空的那一场，轻轻柔柔、漫天飞泻的流星雨，轻舞飞扬、梦幻迷离。这是自天地初开便一直孤寂守望至今的九天神女，留下的悲伤眼泪。就算是明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等待，还要继续守望，从失望，到无望，终至绝望。一滴一滴，都埋葬了一颗一颗，久经沧桑、千疮百孔，早已破碎的心，祭奠着一份一份生死相许、亘古不渝的，一往深情。

可是，沉迷在这般美好却悲情的画面中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再多看一眼女神那双美丽含情而又哀愁悲戚的泪眼，就只感觉身上一凉。随后，身子越来越轻，再没了任何知觉。天地，终于淡出视线，世界，就此远去。

顷刻之间，已经有无数将士成批、成批地倒了下去，再也不会，站起来。无处不在的火星漫天零落，引燃了地面上的枯草，借着强劲的冬风，一发，即成燎原之势！放眼望去，触目所见，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都是火！

火！还是火，全是火，到处都是火！

战甲上，是高温在炙烤，烙得皮肤生生的疼。肌肉中，是火星在灼烧，一丝一线，直直通到了心深处，也痛到了心深处、骨髓里。眼瞳内，是烈焰在跳跃，那般小小的两簇火苗，却拥有极端强大的魔力，它唤醒了骨子里长久沉睡的洪水猛兽，奔涌着、咆哮着，张牙舞爪地扑向大地，势要将整个人间拉入永不见天日的炼狱！身体里，狂涌而出的，亦是火！鲜红、美丽、妖艳，如同盛开在三途忘川的曼珠沙华、彼岸花，尽忠职守的接待者，往生路上，那唯一的一抹亮色！有此等姿容相伴，想必，这一路走去，总该不至于孤单了吧！

那里，有一片不停扩大、愈扩愈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而开的血海。那里，有一座不断拔高、愈堆愈高、仿似无时无刻不在舒展腰身的尸山。那里，有一把熊熊燃烧、愈燃愈旺、已然囊括了整个交战的中心地带，几可烧尽人间焚毁三界的大火！烈烈火光，照亮了双方战士各色的甲胄，染遍了脚下厚实的土地，映红了头顶大雪初霁后的一洗碧空，却映不上那双更胜雪后青空的，湛湛冰眸。

望向在那纷乱的箭雨之下，一片接一片倒下去、一个又一个被无情拖入烈火之中，挣扎、呼号、哭叫着跌入万丈深渊的人，秋辰瑾一挑细眉，却是拍起了掌，转眸盯住那颗宝石一般的湛蓝瞳仁，“好啊！这一手下去，都清出一片儿场子来了。原来一切早有定计，就是故意等他们靠得最近之时才动作。以最少的代价，却获得了最大的回报！夜，你可真是天底下最精于算计的家伙，从来都不肯吃半点亏呀！”

“那瑾跟萧兰夜这个坏家伙呆在一块儿，就不怕他哪天翻脸，算计你么？”萧兰夜稍一侧首，清清淡淡却到底是看不清其深浅、探不出其真意的目光，不带一丝重量地落在眼前之人身上。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衔出一个干净而纯粹却是妩媚妖娆、惊艳苍生、倾倒日月的绝美笑靥。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你，必不负我！可是，如若，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认了。既然是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愿赌，就得服输。凝视着那明明清透澄澈、好似一眼就能够看穿可又终究无法见底的蓝眸，秋辰瑾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视线投向那两片挂着淡淡笑意、唇形完美绝伦却是颜色浅淡的樱花。缓缓抬起手，却在离那一朵午夜幽兰仅仅半寸之隔时，停滞，随后，猝然收回。漆黑一片的眸子再次望向下方的战场，“专心对敌吧！与风涧月这一战，夜不是老早就惦记上了。现在，应该够你玩了呢！”

“好，我明白了。”兰夜轻轻笑开，眸光更为幽深难测，神色愈见诡异莫名。

“传令，前军盾阵，中军龙腾！”墨黑的令旗闪电般舞动。便见天穹大军迅速地变动了阵型，黑色的盾牌一一高举、密密相接，挡住纷纷射过来的火箭。与此同时，只见那条失去头颅的长龙重新组合，以一种更威武狂傲的姿态再次横空出世，扭动着壮硕的身躯，不敢不顾地冲了过来。张开的巨嘴，择人而噬，几乎能够吞了天、吞了地、吞了人间！而四只龙爪亦狠狠挥出，带着漠视万物、凌驾于苍生之上的骄傲，毫不留情地抓向蝼蚁般的凡人，杀！不给一个眼神，无须任何思考，不含半分怜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