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制自秦汉始,至清末终,可谓是贯穿整个华夏历史。
每个朝代,一开始屯田制都成为一个国家富强的源头之一。
明明是一个富国强兵的政策,但往往这屯田到王朝后期,却根本执行不下去。
而致使这个情况发生的,有很多原因,其中剥削太重,算的上是主因之一。
屯田百姓同一般的自耕农不同,就拿民屯来说,那些屯户耕作的土地不是他自己的。他们是被官府雇佣的;而军屯也是,那些种田军户也是相当于军队的佃户。
所以他们交的不是税而是地租,以现在的兖州为例:使用官牛者,官五成民五成;使用私牛者,官四民六。
若是按兖州这个分法,以五口之家来算,在牛耕时代,最多能耕种四十亩地。
若是兖州风调雨顺,每亩田地可得一斛二斗,四十亩田,便可得粮四千八百斤。
这乍听粮食很多,但要是细细算来,却只是不致饿死。
因为这四千八百斤中,还需上缴给官府一半,若是按负责重体力活的成年男性每人每天一斤粮食,妇孺小孩以成年男性六成来算,一家一年消耗粮食一千四百斤斤,再加上上交官府的两千四百斤,每家能有余粮千斤。
若是再除去肉、盐和家庭开销,这些屯田百姓实际上根本存不了什么。
而且这个前提还是风调雨顺之下,而这个时代,刚刚相反,几乎年年都有大灾,若是按灾年来算,这总的产粮最少要去除三成。
所以许济就想到了这一点,在今年秋收后,就准备建议曹操开始逐渐减少于百姓的收租分成,做到多耕地,少收租,已耕地数量来弥补官府收取分成的差距。
第二点,就是屯田乃是半军事化管理,这不利于调动屯田军民积极性。
屯田制实质上就是农奴制,屯农就是依附于豪强庄园的农奴,只是依附对象从世家豪强变成了官府而已。
这屯田一方面实行半军事化管理,管理严苛,属于军事管制的强迫性劳动,另一方面屯民基本被困于自己的土地上,没有人身自由,世世代代不得更换职业。
所以对于这点,许济也想过将来天下大定,只保留军屯,将民屯彻底废除,让其转为自耕农,如普通百姓一般,于国家缴纳正常税赋即可。
而第三点,屯田制实施土地公有化,并把土地分给屯民的行为,与世家大族、地主豪族的利益相抵触。
若是时值战乱,为了恢复生产,世家大族、地主豪族不得不作出让步,只是待平定天下之后,许济知道,他们贪婪的本性立马就暴露出来了。
乱世,田地不值钱,但若是在没有战乱的年代,那就是传家宝。
而世家大族、地主豪强们,这时就会出手,开始侵占国家利益,兼并屯田百姓的田地,甚至为此,不惜官商勾结。
而这土地兼并,也成了封建社会永远都躲不开的最大难题,而土地资源的兼并周期也就成为了朝代轮回的主因。
中国历史上,自秦始皇建立这个中央集权国家以来,同一个政权建立的朝代没有超过三百年的,究其原因和土地兼并周期不无关系。
一个政权建立后,就同步将包括土地的社会资源进行了重新分配,于是社会开始安定,休养生息。
但由于封建社会固有特权阶层的存在,他享受特殊的政策,手里掌握更多的资源,因此优势,他们手里的资源越来越多,农民手里的土地越来越少。
等到了农民没法养活自己了,他们就会选择造反,然后便是社会动荡,生灵涂炭。
也不乏一些中兴帝王可以通过改革来对资源进行重新调配,但周而复始,百余年后又是一个绕不开的怪圈。
前面两个问题都好解决,只是这第三个问题,许济明白,除了换一个社会制度,不然根本解决不了,因为这需要去抑制别人的贪婪。
但许济倒也想过方法来抑制土地兼并,虽然不能治本,但却能让一个王朝能够得到延续。
而这个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提升商人、农民的地位,压制世家大族、地主豪强的地位。
这样使得即使失去了土地的农民,最后成为佃农,但他们和地主豪强变成契约关系,不存在了人身依附关系,简单来说,不会变成奴仆,这为农民提供了一条出路。
第二,就是提升生产力,重视商人利益,因为只有商业的繁荣,才能使得更多人即使不种地,也能养活的自己。
这样失去了土地农民不再走投无路,他们可以成为佃农,可以去商人处作工,甚至自己也可以做生意。
不过这些都需建立在商业发达基础上的,通过工商业和城市化去转移农民劳动力,这就是未来一千八百年后近代欧洲各国所走的路。
这不仅可以带动一个文明从农耕文明向近代工业文明的演化,还减少了社会矛盾和危机。
中国历史上,就有一个朝代这么做过,那就是赵匡胤开创的宋朝。
不过宋代的这种方案并没有得到继承,宋代灭亡之后,元明清三代又走上了重农抑商的老路子,他们打击工商业,将农民限制在土地上。这样的做法也最终使得三个朝代都不断忙于镇压农民暴动。
这些问题终究都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眼下这徐州屯田,却是遇到了难题。
那些徐州百姓经人蛊惑,居然不信官府贴发的告示。
此时徐州刺史府中,满宠正火急火燎的对许济说道:“伯雅,告示已经发出一日,但百姓却无人应告,我命人从暗相访,有不少徐州世家的影子在暗中捣乱。”
“噢?”许济脸带玩味,口中问道:“那些人是如何说的?”
“宠命人暗中查探一番,有人在百姓之中,言如今离春耕不过月余,此时行这屯田,已来之不及,百姓都言,现在行屯田,已经晚矣,还说伯雅行这此举,有什么阴谋在其中。”
“这都是主公之因,昔日主公攻伐徐州时,曾屠徐州之民,百姓们都对兖州朝廷,多有戒备。”听得满宠的话,许济脸色颇为难看,想不到这次来徐州屯田,倒是颇不顺利。
满宠见状,望着许济开口:“伯雅告诉宠,如今行这屯田,当真来的及?”
“别人或许来不及,但我等行!”许济从怀中拿出一道丝帛,递于满宠手中。
看着丝帛上所画得图形,满宠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却仍然看的不甚明白,于是朝着许济问道:“伯雅,这是犁吗?”
“正是,此犁便是济昔日于汝南之时,制出来的曲辕犁,如今兖州屯田,皆用此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