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里旁若无人的说话, 实在是知道并没有什么忌讳,忠顺王目前圣眷正隆, 忠顺王妃的妹妹就是宫中华贵妃。弟弟便是当今国舅,哪个官府敢来管他们的事情?就算是看到金桂和薛蟠在这里, 也从不想他们能帮着出头的。
薛蟠也的确没有出头的意思,他这些日子虽然不和狐朋狗友们在一起了,可偶尔小聚时,也听说过华国舅的儿子看上了一个卖唱姑娘,人家不愿意,他倒也没行那恶霸行径,只是不知想了个什么法子, 让这对祖孙欠了他们家的钱, 若还不上,就拿人来抵账。因见金桂动问,便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这种事情在他们贵族子弟里太过司空见惯, 以至于他根本也不当回事儿。
金桂点点头, 心想那华公子可够精明的,这钱并不是什么天价,却足够压弯这祖孙两个的脊梁了。想了想,情知这事儿自己不该管,可又实在咽不下心中那口气。思忖了半晌,将包子吃完,才秋波暗转, 对那祖孙两个微笑道:“你们过来唱个曲儿听听。”
祖孙俩听见有生意,忙过了来,金桂见那小女孩儿眼神明亮清澈,丝毫没有忧愁之态,不由得心中便是一凛,暗道奇怪了,处在这样情境之下,她竟如此的落落大方?再细细打量几眼,越发察觉这女孩儿掩在布衣木钗之下的美艳,想来若再长一长,必然也是个了不得的美人胚子,心里暗骂了一声那华纨绔倒有眼光。
祖孙两个唱了一曲,金桂便笑吟吟夸赞了一通,又让薛蟠拿出两个十两的元宝给这祖孙俩,薛蟠愣了一下,不过娘子吩咐,只好照做。心里犯了几声嘀咕,情知金桂是看不得华公子仗钱欺人,有心给对方添点儿堵。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夫妻两个用完早饭,便赶到了厂子里,尚未将那些五彩缎点完,便见郭公公风火火的走进来,看见他们笑道:“杂家听说大爷和大奶奶是昨儿到的京城,算好了今儿你们必来厂子,因此来讨账了。”
薛蟠笑道:“郭公公你可别这么说,你也知道我们夫妻两个去了南方是干什么?如今什么话都能听得,唯独这讨账二字,实在是听了就忍不住心惊胆颤。”
郭公公哈哈大笑道:“知道知道,是杂家不好了,这就改个词儿,杂家是给大爷和大奶奶来送钱了行不行?”
金桂也在一旁笑吟吟道:“送钱自然是欢迎了,只不知这钱是不是白送的?”
几个人说笑了几句,就开始办正事儿。这郭公公的确有几分手段,为人又干脆利落,到正午时,双方已经交接完毕,郭公公便拿出厚厚一摞银票道:“万国来朝的仪式就要举行了,皇上今年有了这些缎子赏人,心里高兴,特地吩咐杂家不要亏待了你们,呶,这次一共是三千六百匹五彩缎,一千二百一十三匹五彩纱,如今市面上的缎子和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匹,还是有价无货,因此皇上说给你们一百二十两银子一匹,算是奖赏你们处事得当,这里共是五十万两白银,下剩的,皇上说是赏你们的。”
薛蟠和金桂又惊又喜,忙跪下谢了天恩,薛蟠又拿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郭公公,笑道:“公公为我们的事儿尽心了,这两千您自己留着零花,下剩的,替我给宫里辛苦的公公们买点酒菜,权当我们的一片孝心了。”
“哎哟,这可不敢要……”郭公公连忙推辞,只是薛蟠定然要给,金桂又在旁边说项,他方笑眯眯的收了。笑道:“爷真是吉星高照,娶了这么能干的一位奶奶,杂家以前也和你们家人打过交道,实诚倒是有的,只是很多时候也有些太固执了,如今看大爷行事,却真正是如鱼得水,想来你们薛家的前途,真正是不可限量了。”
薛蟠忙笑着谦虚了几句,又说了几句“都要公公提携”的话,把郭公公喜得合不拢嘴,拍着胸脯道:“行了,你们就放心吧,宫里那帮崽子们杂家帮你们都打发了,保准让他们个个听见爷和奶奶的名字,都感恩戴德的。”一边说着,也不肯留下来用饭,便命小太监们赶着那一百多辆大马车,由御林军护送着回了皇宫。
金桂便看着薛蟠道:“行啊大爷,如今真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了。”说完却听薛蟠嘻嘻笑道:“这话说得,还不是娘子教导得好?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每日里跟着你,又得你耳提面命的,要没有一点长进,哪里还有脸做你的丈夫。”一边说着,就去点那银票,除去给了郭公公的三千两,剩下的果然是四十九万七千两,都是一千两一张的面额,共四百九十七张。
薛蟠松了口气道:“这可解了燃眉之急,先前为了置办生丝借了那许多银子,我担心的吃饭都不香呢,这下可好了。”
金桂抿嘴儿笑道:“咱们有这些缎子和皇家的支持,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早和你说了无妨的。”
又过两日,将各处银子都还完了,罗凉那边的机器钱也彻底结清,又给工人和府里的下人们发了两个月的月钱和中秋节的红包赏钱,可以说所过之处一片欢腾。最后金桂算算,还是余下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盈利。不得不说,因为皇家的垄断,让她的确是得到了暴利。但是当这次万国朝贺结束,皇家不再垄断这个市场时,利润就没有这么高了,但也不会低很多,她粗略算了算,一年三十万两银子是没有问题的。
轻轻吐出口气,金桂明白自己来古代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拼和辛苦,她的创业之路终于再度成功,一条金光闪闪的锦绣前程就铺在她眼前,如果好好经营,可以想象,自己的成就必然要比前一世里还要大许多。
原本说要去贾府,可耽搁了这两三日,竟然一直没有去成。到第四天上,金桂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别说老太太和王夫人,就是薛姨妈熙凤等人也要怪罪自己。因此忙收拾好了个大家带的各色礼物,装了几乎有大半马车,这才来到贾府。
先去拜见了贾母和王夫人,在她们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出来时天就近晌了,熙凤就约金桂往自己屋里来,却听她笑道:“不着忙,总得让我将姑娘们的礼先送出去。”不等说完就被熙凤打断,听她笑道:“少来,你一去了她们那里,不说到日头偏西哪里能完?我今儿正经找你有事儿,你须先将我这里的事弄完了再去。”
金桂听熙凤这样说,也就不再反对,两人一起来到熙凤房里,见只有平儿和丰儿在屋中,熙凤就将丰儿打发出去让她守着,这里平儿端了茶水点心,便也告退出门。
金桂喝了一口茶水,疑惑看着熙凤道:“这是做什么?连平儿都出去了?你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她知道的?这阵仗没的让人有些害怕。”
熙凤笑道:“少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么?多大阵仗都见识过了,跑到我这里装兔子胆。”说完慢慢收了笑容,先叹了一口气,金桂见她面上似有为难神情,沉吟了半晌,几次欲言又止,她心中好奇,便催着熙凤道:“你素日何等爽快?怎的今日却成了闷口葫芦?有什么话便说吧,真真急死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性子比不得我们姑娘,最是急急火火的。”
熙凤苦笑一声,摇头道:“论理我和你是一样性子,你当我就不想赶紧把话说出来?只是我自生下来,也没张过这种口,如今却不知该怎么说好,我也知道你之前建厂子买原料,处处都用钱,因此不过是问一问,若是不成,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这样一说,金桂便恍然大悟,想到红楼梦里,自自己嫁给薛蟠后,四大家族就开始慢慢没落,如今又过了一年,大概贾府更是入不敷出了,只不过有些事情改变,所以他们现在还没有抄家问罪,如果按原著的进程,怕是这会儿熙凤都死了呢。
因便笑道:“我当什么事儿?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也太蝎蝎螫螫的了。慢说之前我婆婆和小姑子都住在你们这里,连大爷还是府里照顾的。就说现在,刑姑娘和两个小姑子还在你们园子里住着呢,你我又相得,可说是人生难得的知己。你们家没有什么产业,不过是靠着那些地租子,又不是什么肥沃田地,以前还有些旧日积攒下来的底子,如今没了底子,花钱的事情却是一桩接一桩,就是入不敷出,也是正常的。说来也巧,你若早和我说,我未必有钱,但现如今刚刚将那些缎子和纱送去宫里,得了银钱,你要多少,我多多给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