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凌伸手拿起那条锦帕,看清后却又忍不住笑了,只见这块灰蒙蒙的手帕上绣着一节翠绿色的竹子,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熙”字,看上去像是一个技巧拙劣的绣娘随手绣在上面的。
“这个孩子。”端木凌摇摇头,把手帕收好。
对着门外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进来吧。”
一直站在门口的人赶紧进来:“右副使。”
端木凌一脸云淡风轻:“走吧,去看看。”
其实在早上门主的命令就到了,要他先带人顺着河边的暗道下去看看,正是因为密道里危机四伏才给了一天时间要他准备。
结果这大少爷就这么不紧不慢浪费了一整天时间,好在现在看起来他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刚才那位小公子…?”
端木凌顿了顿,语气轻快:“孩子大了不由娘啊,随他去吧不用管了。下次再见若是敌非友,不必手下留情。”
问话的人小心的沉默了一下,确定自己听清了他说的每句话,这才应了声是然后退下了。
沐熙回来的时候木头正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一脸闷闷不乐,他正在想办法替沐熙遮掩一下还是直接去找少爷告发他的恶行中犹豫不决,没注意到身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小林将军,想什么呢?”
“想该不该去告发沐熙。”
“那你想好了吗?”
“差不多吧,他今天不回来我明天……”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住要说出来的话一脸心虚地抬起头。
沐熙正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嗯?明天就怎样?”
木头很惊讶:“你不走了?”
沐熙无辜地摊手:“我去哪儿?我还没吃晚饭呢。”
木头在后面一脸标准的木头式傻笑跟了上去,虽然天色已经晚了,但是好在月色还不错,对着月亮吃饭倒是也别有一番韵味了。
倾盆大雨砸下来,连续几天的失败使得军营之中已经是人心惶惶。再加上本来就是长途跋涉而来,不管怎么看都不占好处。
大多数人心里想的都是眼下既然已经没有胜算,那也就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济尔哈朗一如既往得沉着,不慌不忙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多尔衮病情加重,而且他不知从哪听说的偏方,疾病乱投医什么都要信,什么都想试试。
多铎在旁边假意劝了几回,就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没有办法”的表情听之任之了。
多尔衮似乎有意想把手里的权利放给多铎,济尔哈朗想跟多尔衮好好谈一次,却不知为什么连着几天多尔衮都不肯见他。
济尔哈朗心里一凉,就知道这事情恐怕是要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在他的强硬态度下,他终于见到了多尔衮,那个在马背上驰骋疆场的大英雄,八旗之上战无不胜的希望已经是一个缠绵病榻的老人,整个帐子里密不透风。
黑黝黝得透着一股衰老腐朽的味道。“多尔衮,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济尔哈朗叹息。
多尔衮闷闷地咳嗽了几声,声音里透着疲惫:“你见我干什么?”
济尔哈朗想要透透风,多尔衮制止了他:“大夫说我这病现在不能见光见风。”
济尔哈朗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跟我说句实话吧。多铎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也清楚得很,平时要他领几个人打一打还行,真要让他领着这几万人,你放心吗?”
多尔衮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又阴狠:“说来说去,你还不就是怕我收了你手里的权利?你指望我死了你就能做主了是不是。”
济尔哈朗抚摸手中的剑:“你不妨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年来我什么时候怕你夺了我的权利?或者说我有什么权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就不明白你对我的猜忌到底是从何而来!”
多尔衮沉默着:“我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你第一次真正反对我的想法,那么多人都选择站在你那边开始,明明我才是对的。大清只需要一个摄政王,一个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的权威,我只需要臣服和敬重,不需要质疑和反对。”
他终于愿意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或许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喜欢跟他反着来的弟弟当做敌人。
那是因为他那时候年少气盛,他是多尔衮,所有人都相信倚仗的多尔衮,努尔哈赤最出色的后辈,他一无所惧。
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情况已经变了,他岁数越来越大,尽管没有人说他自己也能感觉的出来,与此相对的就是济尔哈朗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朝堂威望都越来越高。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多尔衮独断专行,任人唯亲,对比之下也就显得济尔哈朗沉着大度。两人同为摄政王,多尔衮心里的不满也就越来越严重,很快济尔哈朗就被他架空实力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摄政王。
朝堂众人畏惧他严厉的手段和雷厉风行的态度,对他所做的事也大多是敢怒不敢言。
电光火石之间,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都回忆起了济尔哈朗成为摄政王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
多尔衮突然大笑起来:“我这一生都在征战杀戮,最喜欢的东西无非美酒和美人,到了临死之前才发现,原来这世上什么都是空的。”
他闭着眼睛挥挥手,济尔哈朗看着这个沧桑的老人,实在是也没什么好跟他说得。
他回去之后只做了一件事情,要勒吉收拾东西。
“太好了,爷,您终于想开了,咱们早就该走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勒吉欢天喜地地要去拿东西。
济尔哈朗面色严肃:“你收拾完了就走吧,也不必再回去了,随便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平稳地度过以后的生活就好。”
勒吉脸上的笑容定住了:“爷,您是什么意思?”
济尔哈朗擦拭自己的佩剑:“我也老了,不想再折腾了,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多铎毁了这些孩子。”
勒吉面无血色:“爷,既然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决定,那跟您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离开那些倒霉的人呢?”
济尔哈朗把剑缓缓抽出,锋利的剑刃上映出一道坚毅的目光:“因为,我是济尔哈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