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密林的东北方是西尔凡精灵的林地王国,西部的小屋中住着褐袍巫师瑞达加斯特。如果有人在遮天蔽日的树林和经年不散的迷雾中迷失方向,往西走或者向北去都有可能获得帮助。
这是途经这里的旅行者必备的常识,却很少有人知道密林东边还住着另一位巫师——
他曾经被称为“蓝袍摩列达”,如今已经不承认那个名字,其他人只好按要求称呼他为“西弗勒斯”。
摩列达和林地王国的国王在第二纪元建立了稳固的友谊。搜寻索伦下落的任务失败后,他便同辛达族精灵一同来此,那时这里还叫“大绿林”。
欧瑞费尔和瑟兰迪尔先后成为西尔凡精灵的领导者,王都几次迁移,而摩列达始终住在树林东部。他的住处周围有咒语防护,除了褐袍巫师和精灵好友,谁也无法打扰。
索伦败亡后,摩列达仍为了自己的愿望不停奔走,近几百年才安稳下来,专心侍弄魔药。
痴迷花花草草的褐袍巫师瑞达加斯特很喜欢这个对门的邻居,他们在草药上有很多共同语言(当然分歧更多),而且摩列达经常在他被蘑菇引诱时救助一些他的小动物朋友,这让瑞达加斯特非常感激。
所以在听说邻居家的小朋友过生日时,瑞达加斯特表现得非常热情。
“西弗勒斯!西弗勒斯!”小个子巫师驾着他的拉斯戈帕尔大兔子冒冒失失地穿过密林,来到朋友家附近,“生日快乐!”
他们冲得太猛,没能及时刹车,兔子们兴高采烈地扑进邻居的草药田。
“……谢谢,瑞达加斯特,管好你的兔子。”察觉防护魔法被触动的黑发巫师匆匆赶出来,瞪着正在他药田里开怀大嚼的兔子们,狠狠抽了抽眼角,“还有,过生日的并不是我。”
“啊,我说错了——哦不不——”头发和胡子都乱糟糟的小个子巫师慌慌张张地制止自己的宠物兔们,自己却在走动间踩坏更多植物,“哦天哪,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会好起来,我保证……”
西弗勒斯翻了个白眼,用法杖戳了戳地面,把那些兔子扔去隔壁的空栅栏里关好,又把迷糊的疯子朋友提进屋子,“德拉科还没回来,希望今年你给他准备了正常的礼物。”
“当然,当然。”瑞达加斯特嘿嘿笑着咧开嘴,露出一对发黄的大门牙,“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找到了密林里最棒的蘑菇——不过小德拉科不也是巫师吗,为什么我每年都要为他过生日?”
瑞达加斯特的疑问传到屋外的精灵耳朵里。
“巫师?”莱格拉斯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向小伙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半精灵!”
“我从没说过我跟精灵有什么关系,殿下。”他的同伴懒洋洋地说道。
他的耳朵确实不尖,但是浅金色的长发和那副好相貌的确容易叫人误会。
“可你也没说过你是巫师。”莱格拉斯觉得遭到欺骗,“你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
那是因为教父懒得费心照顾我,于是打发我去林地王国蹭吃蹭喝。
心里这么想可以,对精灵却不能这么说——在林地住了三年,德拉科对这个种族的骄傲深有体会。
于是他选择矜持地赞美对方的父亲:“瑟兰迪尔陛下愿意收留我,我和教父都很感激。”
“我无意蒙蔽你,莱格拉斯,我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的魔法,也从没勉强自己表现得和你们一样骁勇善战。”
精灵王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德拉科被国王从摩列达那里接来时,年轻的精灵们因为他不合群还孤立过他一阵。
他刚来时个头矮小,跟不上其他精灵小伙的脚步,不会射箭也骑不了高头大马,瑟兰迪尔因此借出自己的鹿,让其他年轻人更加不服。
心高气傲的精灵王子私底下找“恶龙”德拉科比试,扬言要他输了就让出父亲的座驾。那时他认定这个孱弱的家伙没有半点本事,随后却因对方用小树枝施展的魔法而对他改观。
那场比试没有结果,但是之后精灵们经常看到王子殿下拖着小德拉科骑马射箭,而“一无是处”的小兄弟也开始在狩猎和集会时展露自己的本领。
大多是魔法。
他被蓝袍摩列达送来林地,精灵们理所当然认为他和巫师关系紧密,更擅长魔法也不稀奇。
过去三年里,德拉科在精灵的训练和同化中长成了瘦瘦高高的少年。个子虽然还是比精灵的平均身高矮一头,骑马和箭术都已经有模有样,近战依然是弱项,但也不像刚来时那么令人侧目。
相比之下,莱格拉斯却没能学会几个他的魔法。王子殿下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得要领,如今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和摩列达一样是巫师。”莱格拉斯忍不住叹气,“难怪我学不会你们的本事……可是你怎么会选择这样的‘衣服’?你刚来时简直像个小孩子。”
“我与阿尔达的巫师不是一类人,殿下。”抱着大堆食材的少年往栅栏里扔了几根萝卜,立刻引起兔子们的哄抢。
他在这个名叫“阿尔达”的世界待了三年,掌握了一些辛达语,也完全明白精灵口中“衣服”的含义。
阿尔达的巫师实际是众神派来中洲、暗中帮助光明阵营的“迈雅”,或者说次神。阿尔达的神被称为“维拉”,迈雅是他们的下属和助手。神与次神没有固定的形体和性别,降临中洲使用的躯体不过是“衣服”。
他的教父西弗勒斯流落至此已经度过几百年,成为精灵口中的“蓝袍摩列达”。次神的力量让他的面容停留在接受神格时的模样,以至于他们重逢时德拉科一眼就认出。
他已经是阿尔达的迈雅,再无法离开这个世界。德拉科相信自己不会遭遇同样的事。
那个人一定会来找他。
“我不是‘像’小孩子,我那时确实还小。”德拉科一边帮忙铺开餐布,一边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突然发现自己变化如此大。
一眨眼三年过去,还有几个小时,他就不再是小孩子。不知道那家伙还认不认得出他。
这次,你打算让我等多久呢?
年轻巫师的成人礼办的很热闹,德拉科和莱格拉斯回来后,又有一些精灵朋友帮忙搬来庆祝的物品。
他们原本要在摩列达的小屋附近布置起来,却被凶巴巴的蓝袍巫师撵到密林中央,因为巫师新熬的一锅魔药需要“静谧的环境”。
年轻的精灵们一边在背后说摩列达的坏话,一边在瑞达加斯特的帮助下,搬着东西来到一片花木环绕的草地。
他们在草地中央燃起篝火,摆放好简单的桌案,堆上可口的素食和美酒,另外分出几个人严加看守褐袍巫师淘气的大兔子。
瑞达加斯特和他的兔子一起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精灵的酒杯。他破帽子里的鸟儿不住乱撞,于是他脱下帽子,放出里面的几只小鸟,让他们去催促西弗勒斯。
蓝袍巫师没一会也过来帮忙。他的魔法和德拉科一样,很精于这些琐碎的事,为忙碌的精灵们节省了很多力气。
精灵们参加过很多同族的成人礼,为巫师庆祝还是头一回,加上他们大王和摩列达的交情,这场庆典办的格外用心。
杯盏和装饰都布置妥当后,雍容端雅的精灵王也骑着鹿驾临。精灵们躬身向他行礼,巫师也欠身致敬。
“不要嫌他们吵闹,西弗勒斯。”林地国王放走自己的鹿,转身向好友点头致意,“你看护莱格拉斯那么多年,我也应该好好照拂你的孩子。”
蓝袍巫师挑了挑眉,最终没有指出这个“看护”的被迫性质。
德拉科到来之前,精灵王一直有意无意在他面前秀儿子,而叶子殿下年幼时真的很调皮。
相比之下,德拉科十二岁就这么懂事,西弗勒斯不可避免地为之骄傲。
对于这样的比较,莱格拉斯完全不能认同:“这不公平,摩列达,我十二岁的时候还是颗种子。”
“德拉科的十二岁可能相当于你的一百二十岁,莱格拉斯。”精灵王威严地看了眼爱子,后者不高兴地闭上嘴巴,不再争辩。
西弗勒斯扬起眉毛,无声地询问好友:叛逆期?
精灵王不悦地转过脸:别得意,巫师,你也迟早。
西弗勒斯没法不得意,因为他儿子希尔比德拉科还听话懂事。
他嘲笑了一会同为单亲爸爸的精灵好友,却在瞥见教子唇边的浅笑时,忽然低落起来。
希尔凡真的会来吗?
那孩子已经有斯内普做父亲,还会记得他这个不称职的家伙吗?
快活的精灵们各自带来了拿手的乐器,就连精灵王陛下也趁兴弹奏起竖琴,小伙们争着唱起歌。莱格拉斯为棕发的女精灵精灵塔瑞尔唱了一支歌,后者笑了笑没有回应。小王子闷闷不乐地坐回同伴身边,没有注意到父亲若有所思的注视。
“别不开心了,她也没有接受其他人的歌。”德拉科递给他一杯葡萄酒,难得主动安慰别人。
“我知道,我只是……”绿叶王子仰头灌下一杯酒,他咕哝着瞥见同伴的酒杯,立刻不满起来,“你就要成年了,埃斯塔力,怎么还喝这些小孩子的饮料。”
精灵王子抢走他盛着苹果汁的杯子,然后往他怀里塞进一壶葡萄酒。
少年愣了愣,终于有了一点长大的感觉。
以前那人总拿他当小孩子,他渐渐也觉得自己还小。来到这里之后没人拿他当小孩,没人迁就和纵容他,他竟也游刃有余。
希尔,我长大了。
密林上空响起烟火的轰隆声。载歌载舞的精灵们起初吃了一惊,很快从树叶的缝隙看到一点绚烂的火光。
瑞达加斯特喝得酩酊大醉,早忘了自己对灰袍巫师发出过邀请,还是瑟兰迪尔思索一番,微笑着让人去迎接林外的“米斯兰达”。
“甘道夫!”莱格拉斯知道灰袍巫师来了很高兴,听见国王的指令便头一个跳起来跑出去。
他一眨眼就跑得没影,精灵王停下弹奏,看向一旁的塔瑞尔。女卫队长立刻起身跟上,保护王子殿下。
年轻人。
大王摇了摇头,换了一把乐器。
西弗勒斯突然说道:“希尔差不多也到了这个年纪——”
“他多大了?”
“德拉科说他十七了。”蓝袍巫师低低笑了,“大约也已经有心上人。”
俊美的精灵王看向不远处被撺掇着喝酒的小巫师,没有应声。
他们或许都是单亲父亲,但西弗勒斯绝对远比他迟钝。
在精灵王子的带领下,叼着烟斗的灰袍巫师很快加入宴席。
“米斯兰达,你这次又带来什么坏消息?”
甘道夫摘下烟斗,礼貌地欠了欠身:“陛下,我受瑞达加斯特邀请……”
响亮的鼾声打断了他的问候,灰袍巫师拄着法杖看向鼾声的源头,发现喝多的褐袍巫师正趴在树根边下呼呼大睡,于是不高兴地叉起了腰。
挑剔又刻薄的精灵王今天大约心情不错,奚落了他几句便放他入席。
瑞达加斯特不等他,甘道夫有点不乐意,但精灵的美酒很快把他这点小小的不满浇灭在泡沫里。
西弗勒斯隔着精灵王向他举杯,灰袍老人乐呵呵地脱下帽子,向他吹了个圆圆的大烟圈。他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但能活几百年甚至更久的人们很难不互相认识。
精灵的庆典持续到深夜,他们为之祝贺的对象却早已睡熟。西弗勒斯从一堆乐呵呵的精灵中扒拉出醉醺醺的巫师少年,和朋友们打个招呼就带人回去。
无人看管的兔子高高兴兴地嚼坏了甘道夫的帽子,迷迷糊糊的精灵王子试图把瑞达加斯特从树根后面拖出来,也没忘了和摩列达告别。瑟兰迪尔不自知地微微笑着,他又弹起竖琴,在好友离席时矜持地颔首默许。
西弗勒斯的座钟敲响午夜的第一声,德拉科成年了。
“十二点有魔法。”金发少年趴在教父背上,傻呵呵地闷笑,“灰姑娘会弄掉鞋子……他会找到我。”
他笑着打了个酒嗝,西弗勒斯把他往上托了托,有点后悔没用漂浮咒。
“如果他没有来,或者晚了几百年,”背着教子的黑发巫师低声说道,“德拉科……你要怎么办呢?”
少年不吭声了。
西弗勒斯有点不忍心。
阿尔达和他们原来的世界不同,二者之间的时间流速差距大到令人绝望,规律又难以琢磨。
那边耽搁几分钟,这里也许已经百年过去。
他自己深深失望过,不想教子也承受那样的悲苦。
可他终归不熟悉教子的性格,德拉科咳嗽了一阵,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不会几百年,他一定立刻跟来了……”
“……你怎么料得到呢。”
“教父。”年轻人滑下年长者的背部,扶着他的肩膀勉力站稳,“我有一些事没告诉你——”
西弗勒斯看着他从衣襟里扯出一根细长的银链,随着链子滑出来一枚古朴的银环。
这是普林斯家的信物,是艾琳留给他、他又留给希尔的东西。
教子拿出这么一个物件,他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孩子运气可真坏。”离家万里的巫师不由苦笑,“你之前一直不肯说那边的事,现在总该告诉我了?”
“我……”
凉爽的晚风让微醺的人清醒了一点,德拉科正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忽然感觉到一点异样。
他感觉到一个细微的声音,渐渐强烈起来……
不是风,也不是魂片——伏地魔的残魂早在他刚来的时候就被精灵驱除。
甚至,那也不止是一种“声音”……
【……你在这,对吗?】
年轻的巫师心神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