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情的巫师不多，但直到最后一只阴尸犬也被马人的弓箭射中，霍格沃茨这一次的危机才算真正解除。

禁林里的傲罗们将一百多个裹尸袋悄然运走的时候，邓布利多正在大礼堂里，向全校师生发表讲话。

“我们所畏惧的，往往是伴随黑暗与死亡而来的未知，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白巫师向人们阐述了魂器的原理，伏地魔的暴行和惯用的伎俩。

当然，适当略去了不利于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部分。

教授和学生们大为震悚，但相比之下更多的是气愤。

就连最偏激的斯莱特林，也说不出那些麻瓜死有余辜的话——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亲眼见到了那些悲惨的亡者。

哪怕灵魂和血脉一样有贵贱之分，也没人活该得到那个结局。

校长的做法似乎没什么不妥，只是庞弗雷夫人气坏了——

尽管人们白天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组成一支军队讨伐邪恶的黑魔头，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有人做噩梦。

缓和剂供不应求，同样存货紧张的是无梦睡眠药水，以至于接下来的整整一周里，所有年级的魔药课内容都是这两份药剂。

斯内普有心帮忙，但是他不得不将大量精力集中在研制解毒剂上。

支援霍格沃茨时，好几个傲罗被阴尸咬到，禁林里的一些居民也同样遭殃，以防恐怖分子重复使用同样的招数，魔法部斥巨资成立了医疗救济小组，所有持有初级以上资格的英国魔药师都收到了邀请。

一共还不到十个人，魔药教授责无旁贷。

同事兼恋人的帮助为他省去大半查找资料的时间，进度比同行快出不少，方向也大致准确。

他的外公对此嗤之以鼻。

埃默里拒绝了魔法部的征召，理由是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不过他同意供应这个项目所需的大部分药材，并且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技术支持。

费用上当然也给予了一定折扣。

第二天的《预言家日报》头版刊登了邓布利多讲话的原文，只有一个小豆腐块报道了了福吉正式下台的消息。

英国魔法部被迫开始新一轮选举，“头一个发觉神秘人归来”的傲罗办公室主任斯克林杰声望暴增，票数甚至越过他的上级，阿米莉亚博恩斯女士，成为新一任魔法部部长。

新部长的就职报告上，斯克林杰部长态度明确地将“神秘人”定性为“罪犯”，并号召民众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同时，与之斗争到底。

这也是各方力量一致支持斯克林杰的原因：伏地魔攻击了霍格沃茨，麾下是阴尸和摄魂怪，显然他意图摧毁，而非统治。

没了“从龙之功”的诱惑，没人会傻到为虎作伥。

经历过恐怖时期的成年巫师们依然心有余悸，但霍格沃茨里孩子们寄出的消息给了他们很大鼓励。

学生的信里讨论着城堡和教授对他们的保护，虽然惊险，但是总比外面安全。

也不是没有家长想把孩子接回家，但是没哪个头脑清醒的巫师敢说自己家能抵挡一百只以上的摄魂怪。

这次没有个别人捣乱，学校的董事们难得达成一致，另外筹集了一笔款项用于加固城堡防御，并在禁林背面的山丘上建造防御措施。

霍格沃茨一时成为巫师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然而除了最开始几天，小巫师们在城堡里的生活却几乎没再受到影响。

除了内容更加实用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学生之间的流行话题又回到前几天的魁地奇——斯莱特林的找球手在摄魂怪袭来前的最后一瞬扑到飞贼。

这几天小少爷走到哪都有人发出意味不明的赞叹声，就连之前不看好他的格兰芬多们，都不好意思再说他收买院长、靠关系玩票。

自己人反倒不买他的帐。

潘西为此整整三天拒绝跟他说一个字，因为他“根本不为关心他的人考虑”。

而他的母亲当天就板着脸给他的校徽施了魔法，一旦他靠近飞天扫帚，或者形状类似其他东西，校徽就会自动播放马尔福夫人的严厉训斥。

纳西莎的魔法失效前，他就连路过费尔奇的扫帚柜都会遭到谴责。

赢了比赛德拉科反而更加郁闷，他甚至有点后悔把那只“失而复得”的飞贼交给霍琦夫人——

是的，失而复得，飞贼会记录第一个捉到它的人，少爷很确定这就是他那一个。

原本他已经对此不抱希望，甚至开始真正反省自己的错误，然而第二天他从床上醒来，这只莫名其妙的飞贼就在他脑袋周围扑腾。

他的寝室外面是黑湖，这球当然不可能是自己从窗户飞进来的。

不论是在整个学校范围找回飞贼，还是悄悄进入他的房间又悄悄离开，都只有那个人做得到。

德拉科觉得也许他的未婚夫可能已经不生他的气，希尔也确实没再对他那么凶——

魔药教授投身实验后，三年级首席自觉担任了他的助手，再加上忙碌如常的课程和错开的日程表，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

哪怕是在餐桌上。

“你真的这么忙？”小少爷看着忙于狼吞虎咽的未婚夫，忍不住皱起眉毛，“连过来跟我说早安的时间都没有？”

“这点时间应该还是有的，”希尔咽掉嘴里嚼了两下的火腿，说话的同时又戳了块土豆——早上他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只是中晚饭赶时间习惯了，“那么，早上好？”

“早上好，斯内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德拉科眯起眼睛，“我记得我付足了钱，而你已经拖欠很多了。”

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在说什么肮脏的交易，希尔却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现在？”

黑发斯莱特林转头看了看，这刚好是礼堂人最多的时候。

小少爷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放下叉子动了动魔杖，连混淆咒都自觉放好。

虽然可能蒙蔽不了几个人，但他为此偷偷练习了好一阵。

原本只想看人一脸为难、最终就范的样子，希尔真正靠近，他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无法不想起他们最亲密的回忆，可是对方只是挨了挨他的头发就退回原位。

德拉科极度不满，瞪着人半天却只憋出来一句：“你擦嘴了吗？”

“应该擦了。”希尔伸手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蛋儿，心情突然很好，“我们这节课要去大棚——中午见。”

他说着起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揉乱男孩的头发。

发型被毁的少爷瞪了一会他的背影，正要向其他人抱怨，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人们坐在他身边和对面，声音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朦胧而模糊。

礼堂里的人进进出出，应当和以往一样嘈杂，他耳边却一片静谧。

“早上好。”冷淡的男声自身旁传来，这声音稳定、清晰，那些模糊的杂音立刻沦为背景，“只会撒娇可不行。”

苍白的炼金术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希尔凡的空位上，德拉科抿了抿嘴，大概知道自己正处于他的屏蔽魔法中。

“早上好，斯莱特林教授，我记得我没报你的课。”

“当然，你还不够格。”克拉伦斯瞥了一眼他胸前的口袋，猜测那里也许收着某个护身符，“再放聪明点吧，小德拉科。”

“不然，你也要失去他了。”

炼金术师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暗红色的咒文，又转瞬间隐没在宽大的衣袍中。

他平静地起身离开，每走远一步，被驱逐的噪声就退回来一点。

随着他回到教师席的位置，德拉科重新置身于嘈杂之中。

“……搞什么鬼。”金发男孩忍不住嘟囔。

“你也这么想？”潘西转过脸，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小格林格拉斯小姐绝对是在装神弄鬼，她姐姐到处找她的时候她一定早就回城堡了……但是小傻瓜达芙妮就是听不进去。”

“谁跟你说格林格拉斯？”德拉科愕然，“我说的明明是……”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教师席——炼金术教授正和格兰芬多院长交谈，仿佛从没离开过他的位置。

小少爷只好压下疑惑，一边听潘西描述格林格拉斯姐妹错综复杂的关系，一边忍不住怀疑自己做了个梦。

不过他确实应该打起精神——最近就连波特跟希尔在一起的时间都比他多，明明是他的蛇。

邓布利多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自从那一天之后他就很少露面，似乎变得更加忙碌。

人们对他寄予厚望，当然也都理解这一点。

因此，希尔在草药学课上被叫出来的时候感到非常意外，而在大棚外等候他的，正是白巫师本人。

“汤姆私下里跟我说了禁林里的事，也许你愿意跟我去散散步？”邓布利多赞赏地看着年轻人，语调轻快地提出邀请，“你的草药学成绩很好，我想斯普劳特教授不会介意。”

“我不确定……好吧，荣幸之至。”

于是他们穿过草地，来到树林边。

“谢谢你，海格，但我确信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校长先生温和地拒绝了海格引路的建议，领着学生钻进禁林的小路。

“好吧好吧，上次是谁一出来就被变成了石头？”猎场看守忍不住嘀咕，“哦，走开，牙牙，走开。”

林子里的雾已经彻底散开。

白巫师和学生没走多远，就来到离出口最近的一个阴尸就擒之地，浓重的邪恶气息让前者拧紧了眉毛。

“这些狂妄自大的傲罗。”邓布利多不悦地谴责道，同时举起魔杖，尝试用白魔法净化这里。

希尔学着他的样子想要帮忙，一边随口问道：“教授，你的魔法能不能治愈阴尸咬伤？”

“我很希望自己能做到，那样你父亲和他的同行们也就不用费心。”白巫师摇了摇头，“除了他们的创造者，大概没有谁比我们的里德尔教授更了解这些可怕的东西了。”

“而他根本没来问过我，恐怕我确实帮不上忙。”

希尔不说话了。

他们又往深处走了一段，在听到马蹄声时默契地驻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待马群离开后，黑发男孩从一个马蹄形的浅坑中捡起一小块灰色的箭羽：“他们在巡逻。”

“后山的防御工事大概给他们造成了一些困扰。”邓布利多对此表示赞同，“不过对马人来说，逗留一时的巫师应该比闯入的阴尸更易于忍受。”

斯莱特林礼貌地笑了一下。

他们又走出一段路，透过参差的灌木，隐约可以看到远处银湖的光泽。

他们向空地走去，路上学生犹豫着开口：“教授，你信任汤姆？”

“我尽量信任他。”比起委婉的斯莱特林，校长先生的态度要坦率得多，“但是我们都知道，里德尔教授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特质——过于美丽的外表总是令我心生警惕。”

希尔忍不住想到某个漂亮的小少爷，看来他缺少成为智者的潜质。

“我的父亲们也许已经告诉你了，我在和魔鬼做交易——就是那天那位不速之客。”

邓布利多并不意外：“是的，我对此早有耳闻。”

“您对他怎么看？”

“我猜你希望我能告诉你一些他们之间的共性，但是抱歉，孩子，我恐怕他和你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完全不同。”白巫师说着在四周落下防护，以免他们的对话被“树”听去，“他绝对不是汤姆·里德尔，也不完全是伏地魔。”

“汤姆似乎有按容器给他们命名的习惯，那我们不妨老实称呼这一位为‘因芬忒’，或者更直接一点，‘婴儿’。”

按这个说法他应该直接叫“哈利”才对。

小斯内普先生这么想着，没有插嘴。

“你父亲告诉我，另一场胜利中，黑魔王的敌人让他归来的过程中遭受了一次又一次不可思议的失败。”

希尔点点头：“是的，所以他想把哈利尽早培养成那个救世主。”

邓布利多沉吟道：“不仅如此，西弗勒斯认为他需要更强大，才有可能避免那边的牺牲。”

斯莱特林男生挑眉：“而你不这么想？”

白巫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父亲……阅历丰富，但两个世界的情形并不完全相同，甚至存在根本差别，也许你也已经意识到——”

“那个世界里没有我。”希尔垂眸，沉静的嗓音中有几个音节特别像他父亲，“他刚来的时候，知道你们每个人，却不认识我。”

“我相信你明白，这并不代表你多余，而是恰恰相反。”邓布利多微微皱眉，他希望正确地启发这个孩子，而不是再次把人逼去歧途，“你可能非常重要。”

他的担心其实有点多余。

年轻时的黑魔王不怠于索取，而他面前这个孩子始终在守护。

“当然。”年轻人笑了笑，“必然有一份责任和使命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