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教授提前离开了礼堂。
家里几个月没有人住,卫生状况一定糟糕到了极点——埃默里派了腮囊草帮助他们,但总有一些事需要他亲力亲为,他打算提前回去布置一下。
他抓了一把飞路粉,正要钻进壁炉,不远处却响起了敲门声。
不是希尔凡,他儿子来办公室从来不敲门。
那会是谁?
管他呢。
魔药教授打算当作没听见,拎着手提箱钻进了壁炉——
“西弗,是我。”
手提箱“啪哒”一声掉在地上。
斯内普不高兴地钻出来,把手里的飞路粉抛回盒子里,皱着眉毛去给黑魔王开门。
“尊敬的lord,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这个时候……梅林,你喝了多少!”
他拉开门,然后被一声酒气的同事抱了满怀,抱怨的话没说一半就熄在喉咙里。
“不是梅林,是汤姆。”英俊的男人把下巴枕在他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几乎灼伤他耳后的皮肤,“你提前走了。”
“是的。”斯内普觉得很不自在,又不确定就这么推开他,等他醒酒之后会不会被记恨。
“你提前走了。”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不再……等我一起了吗?”
“我以为你是一个成年人了,汤姆,你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礼堂,或者离……开……”
魔药教授注意到走廊对面的石壁上扎起堆的蛇雕,以及明显在看好戏的门把手。
——这些家伙热衷于和他儿子分享八卦。
斯内普果断选择把人带进办公室,将八卦的目光严严实实地关在门外。
汤姆完全不知道他为他们的名誉做出了多大贡献,他正固执地抱着他的食死徒,醉醺醺地争辩:“我不只是成年人——”
“我今年七十三岁,我是老年人,需要关怀。”
斯内普一边拖着他挪到沙发边,一边试图跟醉鬼讲道理:“邓布利多的岁数是你的两倍,他一直自己去礼堂。”
“因为他是个可怜虫,他没有食死徒……”黑魔王理直气壮,“西弗勒斯也不爱他。”
斯内普顿住了。
“是吗?”他凝视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轻声问道,“那他爱谁呢?”
汤姆突然松开了他,跌坐进沙发里。
他肆意地舒展四肢,看起来像一只有一点畸形的海星。
“他爱希尔凡,他的孩子,爱过莉莉·波特,他的初恋,还爱过希尔的母亲,我不知道那是谁,还有……”
他突然得意地低笑起来,醉意朦胧的眼睛盛满了笑意:“me.”
“你怎么知道他爱你。”斯内普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也许只是你的臆想,或者错觉。”
“不是错觉——他自己说的,我听见了。”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笑眯眯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模仿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我超爱他’,他说。”
“他也许在撒谎。”斯内普觉得仿佛心脏被一只小锤敲了一下,“你又没在他的脑子里找到过证据。”
“我没有找到过。”汤姆茫然地说道,“我没有找过……我不该那么做,不是吗?”
“……你醉了,汤姆。”魔药教授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给他倒水。
“我没有。”黑魔王歪在沙发里,安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几乎可以称得上乖巧,“我认得你,西弗,你给我倒水……我很清醒。”
斯内普很快回到沙发边,递给他一杯温水。
“谢谢……”汤姆笑眯眯地接过,他端详着“西弗倒给他的温水”,突然笑不出来了,只好颤抖着重复那句“谢谢”。
透明的玻璃杯,透明的水。
他却看见了那些漂浮在水中的,晶莹的粉末。
——纯粹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会被流放到一个,很远很远的世界。
汤姆想起了男孩的描述,整颗心剧烈地抽痛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管,他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呼吸。
他低着头,死死盯着那杯水,深恨自己眼睛尖得烦人,醉得不够彻底。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水中细微的光芒放大,杯子变成万花筒。
眼泪流进他的嘴巴。
很咸,味道和血是一样的,却没有腥气。
他做错了吗,还是想错了呢?
他突然觉得醉酒是错误的决定,老蜜蜂的假酒没能麻痹他的感觉,反而放大了它们。
他一会觉得只是心脏不太舒服,一会又觉得除了心脏,哪里都痛。
他面前另一个人的脚一动不动,汤姆知道他做出了选择。
那么他应该愿赌服输。
他颤着手将杯子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便再也拿不住杯子。
玻璃杯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碎掉,透明的碎片泡在蔓延的水渍中,却没有人理会它们。
汤姆反悔了。
他猛地站起来,抓住食死徒的衣领,看准那双薄薄的嘴唇,然后坚定地亲了上去。
他决定言而无信一回——不管他会被流放去哪,他要面前这个人陪他一起。
魔药教授并不知道此刻不管不顾亲吻着他的这个人,前几分钟里所经历的煎熬。
对方嘴唇柔软的触感,“咔嚓”一声剪断了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和理智一同阵亡的,还有他所有的顾虑,那些束缚,那些尊卑。
对于这个冒失的亲吻,他报之以更为凶猛的占有和索求。
他常年自制,此刻却像发了狂。
他不愿承认受到蛊惑,将这一切归罪于酒精。
他听见对方轻哼,看见他脸上的泪痕,歉疚,又想要看到更多。
即使是在西弗勒斯·斯内普最狂野的梦境里,他也不敢把黑魔王摁在沙发上亲。
可是那就是他正在做的事,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意识到这一点时,对方眼中已经恢复清明,却依然沉醉地回应。
斯内普清醒过来。
他猛地松开对方,后退了两步,举起魔杖。
汤姆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他的食死徒已经抽身退开。
他心情复杂地睁开眼睛,打量着一脸被雷劈的斯内普,靠在沙发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how dare you.”斯内普听见他说。
食死徒胳膊抖了抖,手里的魔杖缓缓指向自己。
汤姆不高兴地眯起眼睛,正要除去他的武装,突然听见熟悉的轻响——
“dad,我下午忘了,斯坦普学姐让我把这个交给……”
黑发男孩突然出现在办公桌边,他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礼盒放在桌上,蓦地发现房间里气氛不太对。
希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咽了口吐沫,缓缓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神色微妙的黑魔王,和一个准备以死谢罪的食死徒。
他们剑拔弩张,但是皱巴巴的袍子毁了这一切。
“哦……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男孩干巴巴地说道,“抱歉,但愿没有打扰你们。”
斯内普感到深深的疲惫,他收起魔杖,没好气地喝道:“滚。”
汤姆什么也没说,但他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这就滚,你们继续……”黑发男孩窘迫地把头扭回去,正要离开,却被废纸篓里的物件吸引了目光。
他拾起那只原封未动的瓶子,发现里面的粉末一粒不少,忍不住回头冲dad挑眉:“你可想好了——”
回答他的是魔药教授飞过来的大英字典。
男孩反应迅速地撤退,声音却落在空气中:“好吧,但是他要跟我们一起大扫除……”
“‘大扫除’?”沙发上的人扬起眉毛。
“……家里有点脏。”魔药教授抿着嘴走开,亲自去找笤帚处理地上的狼藉,顺便逃离这团尴尬的空气。
汤姆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杯碎片,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发生了一些错误。
他赌赢了,但这再也不重要,他试图验证的已经得到证实。
他甚至开始像所有如愿以偿的人那样,假惺惺地检讨自己,不该这么测试对方。
只是,水中的确闪过微光,很细碎,他认为那不是错觉。
“时间不早了。”斯内普处理掉地上的碎片和水渍,镇定地提议,“我送你回去。”
汤姆挑眉:“我醉得厉害。”
“所以我说我送你。”魔药教授面无表情,“否则尊贵的lord当然能够自己离开。”
他看上去想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可不行。
“我哪里也不去。”黑魔王铁了心留宿。
斯内普沉默了一会,最终让步:“如您所愿。”
汤姆真要得意,就看着他的食死徒拎起手提箱,抓了一把飞路粉钻进壁炉。
绿色的火焰亮起,巫师消失不见。
黑魔王瞪了一会空气,然后认命地向同事的卧室走去。
由于没有人提醒他避开魔药教授的浴巾,他洗完澡之后起了一身疹子。
不太美好。
斯内普走出壁炉的时候,家里的灯亮着,四壁焕然一新——显然腮囊草已经自作主张地打扫过这里。
黑发男人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放下箱子,回到卧室,然后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
他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天花板,思考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摆脱那个人的机会曾经就那么放在他面前,但是被他扔进了垃圾桶——他们以为只有他有资格做决定,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有。
他背叛过那个人太多次,汤姆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他是卧底。
这个世界上,除了邓布利多,再也没有人知道斯内普的秘密,汤姆永远也不会知道……所以他才会欣慰,感动,交付信任以及爱情。
汤姆对他的爱基于一个骗局和无数个谎言。
接下来该往哪里走,要等他一觉睡醒才能见分晓。
汤姆的观察力很敏锐,魔药教授递给他的水里的确加了料:透明如水,偶尔闪烁奇妙的微光——希尔凡捣鼓出来的小发明,通梦药水。
药剂稀释得很厉害,但如果加入对方的一些部分,就依然有效。
他不敢拔黑魔王的头发,只好骗取黑魔王的唾液……没想到最后以那种形式达到目的。
他心绪纷乱,却准时坠入梦境。
他希望从黑魔王的梦里发现一点戒备和怀疑,或者其他任何可以让他心安理得的阴暗念头。
他不知道汤姆从来都只会做那一个梦。
于是他看到了对方从死亡到归来之间的一切。
他看到站台,看到列车,看到萨拉查斯莱特林,以及那个贯穿始末的懊丧的亡魂。
当亡魂说出要永生的时候,他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辜负过的这个人,也不是完全无辜。
清楚了他的野望和目标,反而令食死徒感到安心。
他昨晚忘了拉上窗帘,于是早早被阳光叫醒。
黑发男人一晚上都在参观别人的梦,几乎没有休息。
他没好气地爬起来沐浴洗漱,擦干头发之后回来拉上帘子,真正的进入睡眠。
他依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但有一点很确定,他厌倦了当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