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湖水被夕阳的余晖染成金色,草地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希尔一走出城堡,就看见站在榉树下的黑袍巫师。
瘦高的老人背对着他,他的脊背绷得笔直,仿佛他从不离身的手杖。
埃默里显然用一些方法调整了自己的形象。
至少此刻在希尔眼里,他须发茂盛,而且颜色正常。
察觉到男孩的脚步声,老人侧过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去散散步。
“晚上好,埃默里。”他走在老人身边,略微纠结地开口,“我不知道你和dad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是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老人挑起了眉毛。
“相信我,在这一点上我深有体会,毕竟你外孙和你一样喜欢揍人——”黑发男孩没有注意到曾祖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而我依然如此,呃,活泼可爱。”
埃默里轻哼了一声: “也许他揍得太轻了。”
希尔摊了摊手,满不在乎地提议道:“也许你可以送他一支手杖,这样他就可以像你刚才那样,嗯,用力地揍我了。”
“那样你就会乖乖听话了吗?”老人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男孩干巴巴地说道:“大概不会。”
埃默里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岔了气,开始不停地咳嗽。
希尔赶紧扶着他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想也是。”呼吸恢复平稳之后,老魔药教授感慨地说道。
他坐在长椅上,拄着手杖身体微微前倾,刚好可以平视身边的男孩:“改姓普林斯,你就是我的继承人。”
“我去见梅林之后,普林斯家的财富和珍宝——包括那边那条蛇怪——都是你的。”
希尔顺着他的手杖看了一眼远处被篷布罩住的巨大遗体,扬眉道:“听起来很有吸引力。”
埃默里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不足以令你放弃‘斯内普’?”
“嗯。”男孩诚实地说,“埃默里,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为什么你不问问我dad?”
“斯内普?”老人没好气地拉着他站起来,慢慢地往回走,“你以为他在顶撞我那么多次之后,还有机会继承我的家产?”
他唇边浮起一丝自嘲:“何况人家根本瞧不上普林斯家。”
“也许他觉得无法胜任。”希尔猜测dad也许拒绝过他,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追问细节,“我曾有幸见识过马尔福家的继承人教育……那真是非常严格。”
“如果是担心这一点,我可以让人教你。”老家主皱着眉毛补充道,“而且,我们家规矩没那么多。”
“不,埃默里,我的意思是……”希尔有点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在不伤他心的情况下拒绝他,“我没有资格,我的魔力……呃……我甚至可能不是……”
老人只是耐心地注视着他。
男孩支吾了一会,最终咬了咬牙:“dad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是他亲生的?”
他父亲的外公没有回答。
对方的沉默令希尔觉得有点压抑,他忍不住转过头,让视线停留在远处。
天彻底黑了下来,他们前方的城堡亮起灯火,礼堂里的晚餐也许已经上桌。
斯莱特林的长桌边,他的朋友们也许正在一起抱怨他的缺席,而dad或许正扬着眉毛凝视他的空位。
其他人可能像前几天一样,隐蔽或光明正大地议论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猜测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有什么关联……
而他身边这个老人,对他的态度可能会有所改变。
希尔听见埃默里用手杖敲了敲地面,用魔法变出一个光源。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有人把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仿佛审判结束,即将宣布对他的裁决。
“他没说过。”老人的声音略微低哑,“但我很早就知道。”
希尔的心先是猛地下坠,紧接着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他不可置信地仰起头,看向太公,然后脑袋被随意地揉了揉。
“很意外?”埃默里低沉地笑了,收回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尽管很多特征相同,但是有些地方,你和普林斯家的男人不是很像。”
男孩顿时很不服气:“我觉得我的鼻子也很好。”
与普林斯家的罗马式鹰钩鼻不同,希尔的鼻子山根虽高,鼻梁却很直,有点像古希腊男性的雕像。
埃默里故意挑剔地瞥了他一眼,勉强地承认:“嗯,比你父亲的好多了。”
“谢谢,我会记得告诉他。”
他们不疾不徐地向城堡走去,埃默里变出来的光球慢悠悠地漂浮在他们身后的上空,像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月亮。
希尔一边跟老人交谈一边走路,一时不慎,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
埃默里俯身扶了他一把,不经意瞥见男孩领子里滑出来的银链子,以及上面穿着的圆环。
老人想了想,问道:“你父亲给你这个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男孩仔细想了想,肯定地说道,“他只是把我变成阿尼玛格斯,然后这个小圆圈就自动箍在了我的尾巴上……这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普林斯家代代相传的物件。”埃默里有些失神,“给予子女的祝福和保护。”
希尔脖子上的这个,正是当年他给艾琳的那个。
“哦……”男孩低头打量胸前的圆环,心里有一点感动。
“现在它属于你了。”埃默里以为他还在纠结,有意放缓了声调,“所以不论你是不是普林斯家的血脉,是巫师还是哑炮,你都是你父亲的儿子,我的曾孙。”
明明已经得到肯定,黑发男孩却后知后觉地鼻头发酸。
老巫师听见他哑着嗓子问道:“那……如果我是怪兽呢?”
爱钻牛角尖的小子。
如果他再年轻三十岁,一定不耐烦哄下去。
幸好他垂垂老矣,没有几天好活,耐心却像用不完似的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是又怎么样?”他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巫师中也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巫师中的老好人在麻瓜眼中也有可能是怪兽,麻瓜也没什么不同。”
希尔垂着头不吭声。
老人叹了口气,向对待小猫一样摸了摸男孩的后颈:“希尔,你知道你和怪物的区别在哪吗?”
“在哪?”
“怪物从来不会关心自己是不是‘怪物’——你是什么不是由外形决定,而是取决于内心。”
从他身上,埃默里普林斯似乎看见了小时候怯懦的艾琳,还有和他一样孤僻倔强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这个孩子比他知道的还要好。
他不得不承认,作为父亲,他的外孙甩了他十几条街。
过去的错误已经无从弥补,但是他愿意做一个好的曾祖父。
普林斯家主不打算留在学校用餐,他把孩子送到礼堂门口,便准备拄着手杖回庄园。
临走前,他的曾孙拉住了他的袍子,黑亮亮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谢谢你,埃默里。”他说。
老人突然有点后悔现在才来找他们。
他想象着邓布利多的样子,尽量和蔼地说道:“不客气,现在你可以当我的继承人了吧?”
“hmm…no.”
“you little monster. ”老人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希尔站在礼堂门口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手,心情愉快地喊道:“你也晚安!”
然后被自家老爸黑着脸冲出来拎了进去。
距离蛇怪和奇洛的双重风波已经过去一周。
蛇怪的遗体已经由两位魔药大师协力妥善处理,奇洛的遗体也由魔法部简单安葬,天文塔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自我修复,另一个罪犯弗里兰沃林顿也由威森加摩定罪,具体如何量刑,法律执行司正在和德国魔法部交涉。
在校董马尔福先生的调度下,足够的曼德拉草终于送来霍格沃茨,被石化的人们得以在复活节假期开始前恢复自由。
危机已经平息,危机带来的影响却远未停止。
学生们在城堡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谈论神秘人的再度失败以及彻底消亡,揣测沃林顿的邪恶阴谋以及幕后主使,当然,危机中奋不顾身的人们也是他们重要的谈资。
院长们受到的尊敬和爱戴上升到了新的高度,不过两位教授对于学生们的崇拜不约而同采取了回避态度——也许是猫科动物的直觉作祟,他们总觉得那些试图接触的学生动机不纯。
出于谨慎考虑,斯内普教授对几个学生用了摄神取念,发现这些家伙都在觊觎他的皮毛和耳朵,于是怒不可遏地送出了大量扣分。
另外三大学院的计分沙漏一度遭到重创。
相比暴躁易怒的斯莱特林院长,麦格教授对妄图撸猫的学生态度更宽容一些——她从来不会冲学生咆哮“滚开”,也不会扣分,而是直接替他们安排去其他教授那里的劳动服务。
有人知难而退,有人愈挫愈勇,一开始带头掀起撸猫风潮的韦斯莱双胞胎却悄悄沉寂下来。
他们原本打算依仗地图,在大危机中略尽绵薄之力,没想到路线没记熟,一不小心在地道里迷了路,后来城堡震动被困在密道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们的小弟弟罗恩没少笑话他们,双胞胎痛定思痛,决定潜心研究密道,一雪前耻。
在他们重出江湖之前,找乐子什么的就先放在一边。
复活节假期前的晚宴上,邓布利多对上周的重大事件做了正式总结,并且为每一个做出贡献的人给予了加分。
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的一年级在天文塔上的默契配合为教授们津津乐道,此次表彰中各自收获了一百五十分,一下子拉开了和另外两家的差距。
好在蛇院和鹰院的学生们表现得还算谦虚,除了为自家一年级骄傲之外,基本没有怎么刺激其他人。
除此之外,由斯莱特林首席艾芙拉·斯坦普率领的高年级救援小组,也为他们高尚的行为赢得了一百分的加分——女首席作为代表,起身向校长和院长致意。
格兰芬多的双胞胎溜出公共休息室传递消息,虽然做法不值得提倡,邓布利多还是为他们的勇敢和热心加了三十分。
赫奇帕奇的孩子们参与了大部分的病人救助和草药准备工作,对天文塔的修缮提供了大量劳动帮助,因此得到一百二十分的奖励。
格兰芬多也被拉去干过活,老校长也没忘了他们的贡献。
当然,斯莱特林们对此报以嘘声。
德拉科讥笑着大声说道:“校长应该再为格兰芬多加五十分,因为他们妥善地看管好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跑出来添乱——”
他的话得到了小范围的赞同。
希尔正要让他安生点,就听邓布利多说“为珀西·韦斯莱的尽忠职守加十分”。
小少爷的脸色顿时像是生吞了隆巴顿的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