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名黑衣男子匆匆赶来躬身行了一礼:“李将军,帝君,已经确定了沈将军只身先行,正在五福客栈停留歇息,隔日便要赶回京城。”
被称作李将军的中年男子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若领着兵马一路,我还真拿他没辙。”李将军侧过身冲萧翊一拱手,态度倒也谦和,“帝君,李某全仰仗你啦。”
阮筠在心中默默“呸”了一声,暗道以萧翊的资质也当得起一声“帝君”?真不要脸。然而,更不要脸的还在后面。
萧翊唇角微挑,缓缓颔首道:“将军放心,即便是仙人本座也杀的多了,区区一凡夫俗子,手到擒来。”
要不是顾虑白蘋还在边上,以阮筠的性子即便失了仙法也定要冲上去甩萧翊两耳光才解气,可现在她却只能生闷气,气的她浑身发抖。眼看三人要走了,她不由得发起愁来,难道就任由他们残害无辜?不,绝对不行。等等,五福客栈不就是她所住的客栈么?
阮筠一咬牙,下定决心要跟上。她弯下腰凑到白蘋耳边低声说道:“姐姐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咱们先回客栈,明天再出来玩好不好?”
白蘋点点头,指着萧翊和李将军的背影,眨着眼睛脆生生的问了一句:“他们是坏人,姐姐要去救人对不对?”
阮筠不禁有些讶然,方才她刻意没有靠太近,一来是怕萧翊有所察觉,二来也是因自己修炼多年自然五感超凡。其实萧翊二人谈话声并不大,不仔细听就如同蚊蝇一般,不曾想白蘋竟然听见了。事已至此,她便不再隐瞒,点点头,一手拉着白蘋一路跟在萧翊二人身后,但十分机警的从客栈正门口晃悠到侧门才进去。
先将白蘋送回房,再三叮嘱她千万不可踏出房门半步,阮筠便将折扇放入怀中,取出疏影配在腰间,小心翼翼摸索出去。走到大堂,只见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人,想来是萧翊用了安魂咒。
“李将军?这么晚了,有何贵干?这位是……?”十分清澈的声音从楼上天字一号房里传来。
“呵呵,沈贤侄不必心急,不请老夫进去坐坐?”
“请。”随后是轻轻的关门声,猫身在拐角的阮筠有种想骂人的冲动,拜托那什么沈将军,人家可是要杀你诶,你就这样引狼入室?她蹑手蹑脚的凑到门前,隔着轻薄的窗纸依稀能瞧见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了。
“李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既然贤侄如此爽快,老夫也不磨磨唧唧了。老夫希望贤侄能上缴虎符,解甲归田。”
沈将军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何?”
李将军还没开口,萧翊抢先发话了:“因为你挡了本座的路。”他十分不耐的睨了沈将军一眼,冷斥道,“废什么话。给你个机会自刎罢,别浪费本座的时间。”
“嘭”的一声闷响,沉木的桌子裂成两半,只见沈将军站起身来,冷冷道:“哪里来的江湖骗子,给你个机会赶紧滚,别脏了本将军的手。”
阮筠极力忍着没笑,她可以想象萧翊的脸色有多么精彩,但是又忧心萧翊被激怒了会不惜自降身份和一个凡人动真格的。果然不出所料,听得萧翊冷森森的道了句:“你说什么?”好在萧翊还是要点脸面的,没真好意思用仙法,他随手抽出李将军的佩剑,直刺沈将军心口,二人互拆,转眼间便过了十来招。
阮筠正看的起劲,不想萧翊突然一转剑锋,直直把剑向她藏身之地刺来。她心下大惊,赶忙架起疏影堪堪一挡。李将军的剑虽已是凡尘中的极品,较之疏影仍远不能及,也亏此阮筠才生生接下了偷袭的一招。
“哪里来的鼠辈,跟随本座一路,是何用意?”此时萧翊和沈将军齐齐住了剑,正双双盯着阮筠。
阮筠毫不避讳的对上萧翊阴骘的双眼,笑嘻嘻的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玉虚观常青子老头的大徒弟萧翊。你说我跟着你,却也不然。我也住这儿,自然要回来的。再说了,欺凌凡人,偷袭书生,到底谁是鼠辈?”
她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趁着三人愣神十分,她便不动声色的朝沈将军边上靠了靠。此时匆匆一瞥,她才发觉这沈将军十分年轻,约莫弱冠年纪,往那儿一立却自有大将风范,即便是面对明知不敌的萧翊,眉宇间依旧傲气不减,恣睢扬意。那股子如出一辙的少年意气,让她有了一瞬恍惚。
萧翊冷哼一声,面色阴沉,冷森森的道:“管你是谁,最终不过本座剑下亡魂!”他再不藏拙,手中的剑泛着幽幽的青光,直取阮筠面门。疏影起手晚了半拍,萧翊的剑还未送至身前已被沈将军拦下。
须知萧翊这一剑是动了三成仙力的,原本被阮筠拦下也不算奇怪,而今竟然被一届凡夫俗子吃下,不过使他后退了几步,未见受伤。萧翊何等自大狂妄,自古仙凡之别若云泥,何况他自恃天资骄纵,二十四仙门同辈之中尚少有人能入他法眼,在他看来沈将军的举动无疑是莫大的挑衅,因而动了真怒,使了十成力气,桀桀笑道:“既然你赶着送死,本座这就成全你!”
锦衣玉袍的男子挡在身前,正气浩然。
阮筠仿佛透过眼前的沈将军看到了当年那个小世子,一般的傲骨天成,一如既往的将她护在身后——哪怕她与他只是萍水相逢。
萧翊这一剑刺的又快又狠,落在阮筠眼里却变的缓慢绵长。这一剑即便是从前的她也得掂量掂量。
他会死。
不行,他不能死。
没有理由。但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萧翊斩于剑下。
手心沁出的薄汗使得剑柄有些打滑,阮筠不得不握紧了些,即便挑开了萧翊的剑,只余下的剑气也足以使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毙命。
她没有把握能将剑气尽数拦下。
“来……来……”脑海中阴森的鬼影又喧嚣起来,千万只手冲她挥舞着,却不再只是重复一个来字,它说:“来,来了就能救他了。”
阮筠犹疑了片刻,眼中满是迷惘,最终下定决心,问道:“去哪儿?”
“入……魔!”两个字不轻不重,落在阮筠脑海里,霎时间炸起波涛汹涌。她眸中光彩乍盛,怒气冲冲斥道:“滚滚滚!”
翻腾的黑雾渐渐退去,萧翊的剑已刺到沈将军眼前。
阮筠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张开双臂,不偏不倚的挡住剑锋。沈将军和萧翊明显都愣了一愣,此时剑尖已刺破她的外袍,携来的剑风吹掉白无常的假面,被玉冠束起的青丝散落下来,迎风缱绻。
“是你?”萧翊显然认出来阮筠了,他本以为她是哪家仙门的闭世天骄,心中还有所顾虑,正欲撤剑。原来是清河殿的罪人,被剔了仙骨贬下凡尘的仙子,曾经再如何倨傲,现下也敌不过他一根手指。
萧翊舔了舔唇角,一想到能亲手报当日受辱之仇他就兴奋不已。他火热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阮筠,如同观察手到擒来的猎物一般,打定主意不能一剑刺死她,定要慢慢折辱以解他心头恶气。
铿的一声清吟,剑身被一把凌空而来的竹剑打的一斜,将棉衣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一剑落空,萧翊恼怒非常,怨恨的目光直直向越过窗棂入内的不速之客射去,阴沉沉的道:“又是哪儿来的鼠辈,坏本座好事?”
来人身着一袭简练的玄色长袍,一个鬼面獠牙的假面完完全全挡住他的面容,竟然正是与阮筠的白无常凑对儿的黑无常。他手中竹剑点地,静默肃立,不瞧萧翊一眼,也不答一句话。
萧翊看了看冷冰冰的玄袍男子,心知此人功力绝不在他之下,又看了看神色坚毅的阮筠,他怒极反笑:“好好好,沈执归,本座倒要看看你能躲在女人身后到什么时候!”瞥了一眼不甘心的李将军,他甩袖冷哼一声,“我们走。”
沈执归到底也是历经过百余场战争的,沙场上叫阵时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不至于被萧翊一句话激的头脑发热,他心中舒了一口气,眉梢一挑,淡淡的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慢走不送。”
待萧翊二人走了,玄袍男子也悄然离去。而此时阮筠犹怔怔立在原地,“沈执归”三个字分量太沉重了,砸的她晕头转向。应该只是同名同姓吧?当初那个把沈家江山看的比命还重的小世子怎么会成了齐燕的将军呢?
可如果真的是呢?
各种思绪乱糟糟的挤在一团,阮筠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以至于沈执归连连唤了四五声“姑娘”,她这才悠悠回过神来。
沈执归将在她面前晃了一晃的手收回来,瑞凤眼微弯,笑意吟吟:“你没事吧?救命之恩沈某无以为报,不若以身相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