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转过身,意料之中看见陆筌黑到不行的脸,却还要假作惊讶欢喜:“咦,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来看书的么?”
陆筌打心底佩服阮筠的演技,那么从容自然,看不出半点背人说坏话被抓包后的羞愧与尴尬。他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并不答。
阮筠能并不能很好的理解他的意思,但是这不影响她继续演戏。于是她捧起一卷书,递上前,笑的无比乖巧,要是她有尾巴,此时一定摇的很欢快:“这本书很适合你,师兄你要不要看一看呀?”
陆筌低眼,《人间情话史》五个大字触目惊心,他觉得自己竟然会傻到相信阮筠,简直是不可理喻。
阮筠在他锋利如刃的目光下,依然从善如流:“师兄你别小看这本书,简直就是为你这种不解风情的木头量身定做的啊!研究透了,你喜欢哪样的都信手拈来!拿下什么北玄山的仙界第一楚美人儿也不在话下!从此万花丛中过……”
陆筌皱眉,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片叶不沾身。”
阮筠小小地纠结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句话本身很有歧义。”
阮筠说的口干舌燥,端一杯水的空档,就见陆筌往顶楼去了。她想要出口提醒他,顶楼有禁制,水咽在喉咙里半上不下,最终呛的她咳嗽连连。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陆筌推开顶楼的门,踏入房间内。她的第一反应是,秦桓骗她。转念一想,没道理啊,这种事干嘛要骗她?那为什么陆筌可以进去?
苦思无果,阮筠觉得还是直接问吧。她一溜烟跑上楼,立在房门外头探头探脑:“三师兄不是说这一层有禁制么?你怎么进去的?”
陆筌正捧着一卷书,支颐斜倚在软榻上,突然门被推开了,伸进来半个毛绒绒的脑袋,他一时愣住了:“你……不是也进来了么?”
经他一说,阮筠才想起适才把脑袋伸进去也无碍,并没有被禁制反弹,于是试探着一只脚踏过门槛,成功。她站在房里和陆筌四目相视,迟疑了片刻:“难道……禁制坏了?”
陆筌摇摇头。
阮筠完全不指望惜字如金的某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好在她思维活络,稍微转了转眼珠便“哦”了一声道:“多半是因为有流霞的气息吧。”
陆筌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低下头去看书。没多久又抬起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阮筠眨巴眨巴眼,答不上来,于是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筌冷哂:“拜你所赐,闭关。”
阮筠理亏,气焰瞬间弱下来:“看上去许久没人来了,那我来打扫一下好啦。”
陆筌微扬下颚,示意她自己动手。于是阮筠化身勤劳的小奴婢,开始里里外外忙活起来。
性格恶劣的陆筌晋升为凶神恶霸的主人,颐指气使:“书柜的角落擦仔细点。”
“那边地上还有落叶。”
“啧,桌上的灰尘都把我袍子弄脏了。”
“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呀,这边。”
“哎,笨,没擦干净,重擦。”
……
“倒杯茶来。”
仅仅盏茶功夫,陆筌说的字恐怕比他前半生说过的全部还要多。阮筠只觉得头晕目眩,果真应声倒了一杯茶,递到一半突然惊醒,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这是在使唤奴婢么?”
陆筌从她手上半抢过茶盏,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是可忍孰不可忍,阮筠扶着直不起来的腰,一把把抹布冲他脸扔去,却被他微微屈指弹开:“我脸上没有灰。”
他坐起身来,伸手在红木柜上抹了一把,看着手上薄薄一层尘埃,毫不客气地抨击着累死累活的阮筠:“做事又慢,又不动脑子,你这么笨,这辈子都难修成仙骨。”
阮筠好容易喘了口气,将一整壶水灌下肚,咬牙切齿:“你行你来啊。”
陆筌从容地颔首:“也好,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半斤八两。”他掐诀念了一句咒语,一阵清风应运而生,悄无声息地卷走所有尘埃。
阮筠目瞪口呆:“这……这就完了?”她很不服气:“你就念了个风咒!还是最弱的那种!”
陆筌气度雍容地睨她一眼。
阮筠崩溃。
而陆筌看着书,慢条斯理地继续打击她:“对了,御剑术学会了么?”
又一刀无情地戳进阮筠的心窝,她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抱头捂耳,在心里默默念叨“我就是墙角的一个小蘑菇,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陆筌满是嫌弃地“啧”了一声,起身放下书卷,一把将她拎起,步履稳健地走到窗边。
阮筠感觉大事不妙,两手死死扯住他的衣袖,惊恐万状:“你要干嘛!你这是公报私仇!”
陆筌一脸轻松:“雏鹰都是这样学会飞的,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他伸手去扒阮筠的手指,却没有扒动。剑光一闪时他恰一松手,袖口齐齐断裂,一道白色的身影被抛出窗外。
阮筠张了张嘴却没叫出声,一双眼瞪的老大,手中还拽着一截破布。坠落的恐惧如潮涨,几欲将她淹没。阮筠眼前又浮现出凤冠霞帔的宫装女子翩然落下的身影,满目鲜红刺眼。
陆筌本是环臂立在窗边,好整以暇地看着的。忽然瞧见她一双眼里满是迷茫怯色,眉间藏了讶然,仿佛不相信他会狠心松手。泪珠如汩汩清泉,砸在他眼中心上,重若千钧。
身形一闪,陆筌已将阮筠拦腰截住,脚下清风骤来托着二人缓缓落下。阮筠还没站稳脚跟,先狠狠推开陆筌,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她真的很怕高,也真的很伤心——不知是因为陆筌如此狠心,还是因为那个梦中那个跌下悬崖的女子。
陆筌看她煞白着一张脸,泪珠成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尽数哑在喉间。自遇见阮筠之前,他从未哄过人,而今他不禁有些着恼,暗道该同秦桓讨教讨教。这样的念头乍一萌生,他自己先吓了一跳,赶紧又压下。他蹲下身去扯阮筠的衣袖,面上紧绷着满是不安。 阮筠如魔怔了一般连眼都没眨一下,只顾着掉眼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