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和阮筠住在清河山脚下的一个小木屋内,方圆百里不见人烟。推门望去是连山青绿,遍野红黄。屋后围起了一片菜园,豆大的青苗初冒了尖,如翡翠碎了一地,碧绿水嫩的煞是讨喜。
他们就靠这一亩三分地里的菜度日,偶尔阮宁也会拾起长弓深入山林,猎来野味,皮毛拿去洛水镇卖了,肉经灶火一烤,滋滋地冒油,光是闻着就口舌生津,让人馋嘴不已。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清河殿里,阮筠常因念着园里脆爽的果蔬与灶上香喷喷的烤肉而不肯入眠。
其实阮筠是不信仙魔鬼怪之说的,直到某日去西边的河里打水,忽然在水面上看到一道似鸟非鸟的倒影横飞而过,抬头去瞧,竟是一人踏剑凌空,飞逝而去。
阮筠好久都没缓过神,木桶随波飘走,她也无心打水了,一溜小跑,回家抓住了正在喝酒的阮宁:“爹,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么?”
冷不丁遭这一问,阮宁似乎有点懵,反问:“怎的突然问这个?”
于是阮筠添油加醋地把在河边目睹到的“白衣飘飘的仙人”和“光华四射的宝剑”形容了一遍,眨巴着亮晶晶的眼巴巴地看着他。
阮宁看了我一眼突然沉默了,灌了一口酒,闭上眼道:“有。”
据累日经验看来,此时他必定是准备讲故事了,于是阮筠就着他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坐端正了小口抿着酒,听一场七百年前的神话。
“自古仙魔妖鬼人共存,争端从未消停。从前世上仙门千百,得道仙人成千上万,仙门弟子不可计数。可是七百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仙魔大战席卷天地,众多仙门子弟战死,大半仙门惨遭灭门。唯有三大仙门一曰清河殿,一曰长生宫,一曰北玄山,尚今犹盛。”
“等等,清河殿…不会就是…?”阮筠瞪大了眼打断了阮宁,他点了点头,“清河殿立于清河山顶之上。”
阮筠待要追问那场令天地色变的大战,他却一笑带过:“我也不过听闻,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
阮筠嘟着嘴,又问:“仙果真是救苦救难的么?”
“你说的普度众生的那是佛,不是仙。”
阮宁唇边含了一丝嘲讽,抬眼向窗外望去,不再多做解释。
阮筠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柳絮在风中打旋,青苗之上覆了一层软白,好似明珠玉花满满当当开了一枝桠。她由是想起那个积雪如山的尚书府,不知道如今换了谁来住。
江山到底易主了,沈执归又何去何从呢?天涯无际,饮冰未凉热血,执念未消,何处是归居。
酒葫芦打阮筠眼前一晃,唬了她一跳,阮宁却已将葫芦别回腰间,留了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和一句话:“该浇水了。”
他走了,阮筠却没心思去打水浇苗,滚上木榻屈膝环臂,将下巴搁在膝头,眺望远方天地一线,青蓝相接,一群南归的大雁展翅掠过,往山顶盘旋而去。
心底莫名腾起一个念头,她想去山顶看看。如果仙人真的存在,她要去问问,问问他们为何任由烽烟乱世,为何不解救始终信奉他们的世人。
阮筠知道这有些荒唐,所以没有告诉爹爹,或许是不想他挂心,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她悄悄地盘算着小心思,并不显露山水。
又是三年转瞬间,阮筠已备齐细软,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走一遭清河殿。此时她已根除旧疾,在爹爹顶好的厨艺熏陶下,成功地从弱风轻吹即倒的骨架子胖成了拔地风都吹不动的滚圆一团。
当然,离胖成猪还是有些距离的。
一张鹅蛋脸有些肉嘟嘟的,腰身虽谈不上纤细好歹小腹平整,同样,某些不该平整的地方也出奇的平整。
一双腿虽然不够细,但是胜在又长又白,大约还是匀称的。阮筠最满意的就是一双手了,手掌生就不大,手指白嫩且肉嘟嘟的但极长,担得起如葱白玉削。
阮筠将一封书信压在茶杯下,拾起行囊,踏出了门。如果她回个头,并且耳朵再好点,就能看见阮宁正倚着门,难得的没有饮酒,目视着她的背影,目光萧索:“终于还是去了。”
然而,十余年来头一次干这种说走就走,如此放荡不羁风流有趣的事,实在是让人太兴奋了,所以阮筠头也没回地直往前走,生怕被爹爹发现了然后揪回家去。
转念一想,以前的自己决计想不出这鬼主意,更遑论干这荒唐事了,不禁感慨一句岁月是把杀猪刀啊,跟在不靠谱的爹爹身边,自己也变得不靠谱了。
一路风尘仆仆,从烈阳当头走到清辉映水寒,终于,她走不动了。
鞠了一捧山泉解渴,清冽顺喉下腹,激起一个寒颤。四周打眼望去是一片幽深密林,静谧的可怕。
阮筠裹紧衣袍缩了缩脖子,突然想起不远处有个山洞可以歇脚,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
好容易顺着陡峭的岩壁爬上去,甫的定睛一瞧显些松了手又跌下去。我深吸一口气安慰了一下自己,“没事没事,好歹你也是见过尸山的人”,然后努力爬进山洞。
借着微弱的月辉隐约能看出躺在里头的是个人,满身尽是抓痕与兽齿留下的血洞,看上去十分可怖。
阮筠屏着呼吸拿一根手指凑上前探了一探,一息尚存。来不及多想,连忙翻出包袱里少的可怜的一瓶金疮药和一小卷纱布,起手替人止血。
当然,这肯定是不够用的。
事实证明她两年来坚持不懈入山采药的举动是十分明智的,在迷路上百次之后山路早已了熟于胸,各种药草更是信手拈来。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她叹了一口气:“哎,你千万坚持住啊,不然我可白忙活了。”然后认命地爬出爬进,四处搜罗来药草,最后还将裙摆撕了一层又一层才堪堪给他包扎齐备。
一番折腾下来,筋疲力尽。
尽人事听天命吧。 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周公的诱惑,阮筠昏昏沉沉闭上了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