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流血,心如刀割,假如,你不是深深的热爱过一份事业,你根本无法去想象,徐行此时此刻的心情。警服和军装一样,是一个战士的灵魂。一个人没有了灵魂何异于行尸走肉。
徐行从来没想过,自己在退休之前会脱下警服,会告别朝夕相处的战友,会离开公安事业。
星期五上午,政委陪同组织部副部长找他谈话。
副部长说,“康桥自从程青山死了,汪有田瘫痪以后,程家和汪家纠纷不断,已经出了两起命案,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县委考虑再三,决定一方面调整领导班子,调汪有贵担任镇党委书记,教育局的程小杰担任常务副镇长,代镇长,一方面派你过去,加强康桥镇的领导力量。
你搞了这么多年的公安工作,有经验有办法,去挂职任副书记,工作重点就是配合镇党委处理好两个村的矛盾,有意见吗?”
没意见才有病了,有意见说的有用吗?什么叫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什么叫服从组织分配?
作为一名在大学就入了党的老党员,徐行只能争取最好的结果,“借调可以吗?”
“不是借调,直接调离,挂职是进一步考察你,不瞒你说,通常挂职干部的前景都不错。”副部长笑嘻嘻地说,笑的神秘兮兮的。
徐行不傻,他晓得这只是某些人的手段而已,先是调虎离山,再来一个暗度陈仓。
挂职确实是培养锻炼干部的重要手段,也是为下一步提拔重用做准备。但是对于别有用心的人,就还有另外两种可能。他只要找到一点借口,过分一点的,马上放你下去,你不要想再爬起来了;客气一点的,你就慢慢挂在那里晃悠吧。
副部长问徐行,“下个星期一,去康桥报到,还有没有意见?”
徐行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从师傅高义被“双规”的那一天起,徐行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放风的时候,陪师傅聊聊天。别人不清楚他师傅高义,徐行从警十几年,一直在师傅的直接带领下工作,什么不清楚?
如果说在当上副大队长之前,徐行对高义更多的是感恩,是对师傅能耐的佩服,那么从高义让他写下遗书的那一刻开始,他是真正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让他高不可攀,让他无法企及。
嘴巴上说着无私奉献的人,有几个在默默地无私奉献?有几个准备好了随时随地为国捐躯血洒疆场?
师傅就是徐行人生的标杆,跟着这样的人笑傲人生,死而何憾之有?
徐行不是高义的铁杆粉丝,他是忠诚的追随者,是勇往直前前仆后继的后继者。
在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战场上,铁杆粉丝有作用吗?
徐行料想师傅踏进牢门的那一刻,就是自己噩梦的开始。现在果不其然。徐行能说什么?
徐行收拾收拾办公室的东西,黯然回到家里。
女人(老婆)如魏知君者绝对是个奇葩。
老公回来愁眉苦脸闷闷不乐,魏知君会高高兴兴。
老公高高兴兴回来,她会琢磨,哟,真行,是不是哪个美女跟他搭讪,令他这么开心的?
——唉,老婆太漂亮了,老公帅呆了,你看见过有不累的吗?
魏知君不觉得累,她知道老公没贼心也没贼胆,她只是警钟长鸣,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在查查问问中,魏知君看见老公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样子很好玩,因而更加乐此不疲,以至于察言观色的功夫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老公回家高高兴兴的,魏知君会想方设法让老公冷静下来,省的他高兴过头了。老公回家不高兴,魏知君又会千方百计让他开心起来,免得孩子跟着大人不快乐。
今天好奇怪,老公到底怎么了?任凭魏知君花样百出,他始终如一心事重重。
这样一来,魏知君纳闷了,老公是个开朗的人,真正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不多,好像只有一次。魏知君记得特别清楚,是恩人高义被“双规”的那一天,老公一晚上辗转难眠。
后来恩人判刑了,魏知君以为老公会更难过的,没想到他却没事一样。
今天出了什么事?难道发生了跟恩人被“双规”差不多的事情?
今天能够出什么事情呢?
老公离开了刑警大队,不存在案子纠结的问题。
家里老人身体有问题?不可能,有情况肯定会先通知自己,自己是主内的。
老公“心有千千结”,贤妻应该干嘛?一一去破解。
“小宝的老师打了电话给你?”老公摇头,不是孩子的事情。
“领导开会点名批评你了?”老公没反应,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和同事闹矛盾动手动脚了?”老公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也不对。
“女孩子有了身孕,缠上了?”最可怕的问题魏知君放在最后面问。万一呢?
“你天天想什么呢?累不累?”
徐行服了魏知君刨根问底,你还不能发火没法生气,她像姐姐一样,高举无限关怀的旗帜,轻言细语的,在温温柔柔中夹枪带棒。
“我上班轻松,在家里洗衣做饭叠被,一点不累,老公在外面上上下下进进出出才真的辛苦。”魏知君边说边帮老公揉揉肩膀。
“我离开公安局了。”徐行说了,再不说天知道老婆还会问什么,搞得不好她下面会问,——私生子多大了!
“离开了公安局?什么时候的事情?老公,其实离开公安局也没什么不好,反到省的爸妈总是为你操心,是不是?”魏知君想了想说。
“你们女人知道什么?”徐行郁闷。
“我当然知道老公为什么喜欢在公安局,当警察穿着警服威风凛凛,女孩子羡慕呀。没关系的了,你穿不穿警服我都喜欢,别人再喜欢也晚了。再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不对?”
当魏知君了解到老公是去乡镇挂职,心里也是老大的不乐意,不过,她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老公不高兴,她不能不高兴。
“老公你应该高兴才是,你想想,你在公安局继续呆下去,顶多升一级,像你师傅一样,副局长到头了。你到乡镇去就不一样了,以后当书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都有可能。”
徐行看着老婆摇摇头,“看不出来,你的期望值还不小呀,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是当官的料,我师傅当初没跟你说清楚的?”
“说了,说了,当初他向我介绍你的时候说,这个小伙子是一等一的帅,不过不是花心大萝卜,小伙子以后有前途,前途无量。你现在离开公安局,不是正好被师傅说准了吗?前途一片光明。不过,我要提醒老公,你就是当了省长也别想抛弃我们母子俩,哪个陈世美有好下场?”
徐行哭笑不得的看着一本正经的魏知君——
“你说梦话至少也要闭着眼睛吧,我师傅他老丈人还说他是英雄呢,英雄又怎么样?官场险恶知道吗?我还当县长省长,你不当酋(囚)长太太就谢天谢地啦。”
徐行接到赵无眠的电话,第二天上午将他们一家人送回去了。
路上,徐行问赵无眠,“毛毛知道你爷爷奶奶出院吗?”
“我暂时不告诉他,回去了以后再说,省的他们以为我们是因为钱的缘故。老人做了手术,再在医院呆下去也没必要,回去调养是一样的。”
看见老公走了,魏知君默默地为老公整理起行李来,被褥、换洗衣服、日用品,家里有的尽量带去,省的花钱买。
到乡镇工作,尤其是在康桥,那么远,不可能经常回家。
魏知君没有收拾老公的警服什么的,她不知道老公会如何处理。
所以,老公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魏知君第一次没有插手,她在边上默默的看着,看着老公将过去的荣辱一一装箱打包收藏------
徐行到沙县小吃去开车,陶沙已经关上了店门,在车上等待。
朱颜在办理出院手续之前,向董事长作了汇报,董事长通知了陶沙,拜托他方便的时候照看一下毛毛,毛毛太小。
听见董事长说拜托自己,陶沙心里很难过,他担当不起老人“拜托”呀。
想当初,自己贫困潦倒,只是从老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多看了老人一眼,只是觉得老人坐在人行道上可能需要帮助,只是给他买了一瓶矿泉水。
开始的时候,陶沙也以为自己是好心有好报,后来,当老人交给他五十万现金支票的时候,他醒悟了。
真正在做好事的是这个老人。
老人摔倒了肯定是无意的,老人坐在那里长时间不走是故意的。老人有手机,家里有保镖,还可以打儿子的,打110,他都没有,为什么?
老人一直在等待什么?在期待什么?在盼望什么?
陶沙明白了,自己仅仅是命运的幸运儿,自己小小的举手之劳算什么呢?
老人在等待人性中的良知,自己成为命运的幸运儿,纯属偶然。老人是在用自己的经历,唤醒人们心中的良知,传扬人性中的真善美。
陶沙开这家小店只用了不到三十万,他留下备用金,将剩余的二十万退回去了。
亲朋好友问陶沙,哪里来的钱开店?他除了没有告诉别人老人是哪里的叫什么,其它的他都当成传奇,不厌其烦的告诉了别人,他希望人人都能够从自己的经历中看到:好人好心迟早会有好报的。
陶沙从接下现金支票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想好了,从今往后,勤奋努力,回馈社会,报答老人的知遇之恩。
至于自己伸把手,帮助帮助毛毛,真的用不着老人亲自开口说“拜托”。
在省城,毛毛高胜寒送走姑姑和表哥的时候,不觉得心里打失落。毛毛送走舅舅的时候,也不觉得很失落。
当朱颜离开之时,紧握拳头让他“坚持”,要他“加油”的时候,高胜寒突然觉得心里少了什么。
当老师同学们陪他回到家里,安顿了母亲,一个个相续告别了;当徐行告诉毛毛,他姑姑和表哥上午已经出院回家了;当最后,徐行、魏知君、陶沙也走了,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也空荡荡的高胜寒猛然发现自己少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