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翎看到刘西带回来的那些税票，也拿在手上，翻看了一下，这全是商人赶车拉货，经过税卡时，交税留下的证明，上面都是写着，是什么货物，交了什么税，非常普通。她不禁问道：“查这些税票，能查出黑狼什么线索么，我怎么看不出来？”

“有用，可有用了，下面征税的人要发财，就全靠在税票上做文章了。”刘西说道。

萧鸣笑道：“这就是外行人说的话。别看你开着一个杂货店，也经常跑外，过税卡交税，可这税卡上有什么名堂，你可能还真不知道。比如说吧，有的人仗着日本人是太上皇，拉上日本人，强行过关卡，说拉的是日本人的货，不用交税，税卡上的人也没办法；还有些商人呢，和税卡上的人搞关系，让开票收税的人在税票上做手脚。这来头大的，那就不用开票，直接放行过卡，来头不高不低的，只要给了收税的人好处，开票时，拉一千斤货，会给你开成二百斤，货物税率高的，可以变个货名，开成税率低的货物。当然，对于我们营业税征收局来说，在开票上弄虚作假，是严厉禁止的，内部有稽核制度。税卡上开出的税票通常有三联，内容必须一模一样，一联交给商人带走，二联交到县里的局里，三联呢留到分局里，在稽核中，就是对这二联、三联的票进行比对，看内容是否一样。这种制度，看似严格，其实还有很大的漏洞，给了分局的人贪污舞弊的空间，这就是在留下的两联票里作文章。商人拉货过卡，开票时，交给商人的这一联，按真实货物、税率开，而这第二联、第三联，就可以互相勾结，暗中串通，想开什么是什么了。比如说，今天有人拉了一万斤花椒过税卡，开票的就在第一联上实打实算，写上花椒一万斤，总价二千元，征税一百元，然后收了这些钱后，将票交给商人带走，而这第二联和第三联上呢，却写上拉了一车白菜，总价一百元，征税两元，然后把第三联票和这两元钱交到局里，中间留下的这九十八元就可以私分了。而留到税务局里的两联票，都是写着一车白菜，那这局里和分局的人再怎么对账，也查不出问题来。要想查出问题，就必须再跟商人拿走的那联税票核对。可商人拿着税票直接走了，谁会再费那么大的力气去追商人去。”

沈玉翎明白了这里面的细节，笑道：“怪不得你们营业税局里的一些人富得流油，原来都是靠税票上弄虚作假发的家。”

刘西笑道：“那是，咱们的一些抗日经费，也是萧鸣靠这种手段弄来的。”

沈玉翎笑道：“咱们这是为了抗日，他们是为了贪污，性质不一样。”

萧鸣又把话拉回到正题，说：“在查找黑狼活动这条线索上，我是这么分析的。这个黑狼假冒经商的名义，四出活动，所以，他需要时常拉上一些货，过税卡。可过税卡是需要交税的，有些货物税率高，他必须交很高的税，才能通过，这个开支不小，不论是谁，只要有办法，都会想方设法将这笔税款省下，日本特务的活动经费也不是任由大风吹的。而这省掉过卡税款的方法有这么几种，一种是拉上日本人作挡箭牌，强行过关卡，反正守卡的中国人不敢收日本人的税，一种是让宪兵队的日本特务直接打电话，命令税卡放行。可是，前两种方法，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抗日人员怀疑，肯定不是他这个智商的人会做的，那么，剩下来的唯一一个好办法，就是在税卡上安排上自己的人，他在过税卡时，这个人在税票上帮他造假，这样一来，既降低了过卡成本，又显得没有例外，非常普通，从而达到长期隐藏身份不致暴露的目的。”

沈玉翎听了萧鸣的分析，佩服道：“你说的真有道理，我这外行人啊，可真是想不出来，这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萧鸣笑道：“是做假的状元吧？”

说到这里，三人都笑了。

表面上说笑，但在萧鸣心里，却是心急如焚，他现在做的，就是争风夺秒，跟黑狼抢时间，看谁把对方先找到，谁就能赢得这场生死较量。

当天晚上，萧鸣拿着那些税票，赶到了营业税局，进了票据档案室。局里有人值班，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么晚了，萧科长还要加班，你也太敬业了吧?”

萧鸣笑道：“没办法，我这人心里放不下事，只要有件事情没干好，工作上还有问题，这晚上就睡不好。”

这税票档案室里，放的就是一些税票存根、账本，也没什么值钱的重要东西。萧鸣也经常进这个屋子里对账，因此，值班的人也没怀疑什么。

萧鸣从刘西带回来的那些票据中，挑出来自漳河县车站、码头两个营业税征收分局的税票，与档案室里的存根进行对比。因为档案室里摆放的票据太多，而且很多票据排放杂乱无序，这让萧鸣费了好大工夫查找。

不过，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晚上的努力，萧鸣还真从税票存根里看出了黑狼过税卡时税票上的猫腻。这黑狼手里拿到的税票，上面填开内容多是花椒、核桃、羊皮等销路好、价格高的货物，可是，在局里的存根上，却写的都是一车白菜、青菜之类低税率的货物。而存根上显示，给黑狼开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周会，一个是王小巧。

萧鸣知道，周会一年多前，已经因病去世，而这个王小巧，现在还担任着车站分局的局长，今年二十七岁。照这样看来，黑狼就是通过周会和王小巧两个人，逃避税卡上的重税，而轻易过关的，那么，这两个人应该就是黑狼设在营业税征收局里的两个下线，只是一个已死，另一个还活着。要想找到黑狼，那就必须从这个叫王小巧的下线身上下手。

做完这些比对工作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多钟，萧鸣马不停蹄，赶紧找到刘西，告诉他：“派人严密监控车站分局王小巧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可能跟黑狼有关，特别是对经他手开出票的货物和商人，要严加盘查，一个也不要放过。”刘西知道这是萧鸣一晚上对票的结果，当即布置人员，去监控王小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