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头一次廖虎已经派人引导李延炤去过一趟秃发部落。不过此次押着这么多粮食前往,李延炤生怕自己万一记岔了路,导致这么多人和粮食随着自己白跑一阵,便令魏旭带着粮队在城外稍歇。他自去郡城之中,又向廖虎讨了个向导。廖虎这次并非轮值,盛情相邀李延炤喝顿酒再走,李延炤却也只得直言此次是公干,婉拒了廖虎的邀请。
廖虎见李延炤没有答应自己,神色之间也是颇为可惜。不过听闻有公干要去秃发部,便也爽快地派出了一名什长带着部下来为李延炤引路随行。一行人在西平军向导的带领下,又用了将近三日功夫,方才在正午时分抵达了距秃发部最近的临羌县城。李延炤故意请那些西平军向导将自己这些人,以及这么多粮食带到此地,却也是有出于自己的考量。
秃发部之前曾经叛乱过,而且如此大宗的贸易,之前也并无先例可循。李延炤思来想去,也不敢确保自己带着这么多的粮食前来贸易,那些秃发部族人不会见猎心喜,直接布置一番,将自己这伙人一网打尽。如此一来,说好交易的牲畜也不用支付了。来的人杀个精光,粮食便也落入他们手中。至于后面会有什么后果?且不说这些各怀心思的郡县军政长官,便是州治张使君得知此事,要发兵立威,为他报仇。人都死了,报仇对李延炤自己来说有什么用!
于是在种种深思熟虑之下,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李延炤让那些向导将他们这一行人带到了临羌县。将这些粮食放在临羌,然后自己再带些人,前去营地之中与秃发部的那个头人交涉。谈妥之后,再让他们带着牲畜,前来临羌县,在城外交易。如此,当是最为稳妥的决定。临羌不管怎么样,毕竟还算是自己人的地盘,何况之前李延炤的上司马都尉也是调任临羌。也不知是否能在临羌重逢。
如今若是再见了马都尉,李延炤都不知自己将以何种心情去面对。他还记得两年之前,自己初入军营,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倌什长,而马都尉已是一郡之中骑都尉。虽说管的人不算多,然而职级却不知比他高上多少。
如今再见面,若马都尉在这两年之内并未得到升迁,那他们就是平级。虽然李延炤知道自己的今日全是提着脑袋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然而见到马都尉,这位自己原先的上司,心态也会不大一样了吧。李延炤自己心知当初若是没有马都尉,便没有他的今天,心底之中倒是非常珍惜与马都尉的这番友情,于是内心便愈发患得患失起来,生怕马都尉看到今日骤居高位的自己,心中会渐渐生出不平乃至怨忿之意。
李延炤内心中深深地明白。若是两人之中有这种微妙的不良情绪出现的话,即使一方愿意努力去维系,他们之间的友情,也会产生裂痕,并且这道裂痕,会越来越大。
胡思乱想之间,李延炤便发现临羌县低矮的城墙,已经在前方不远处。见到这座城垣,李延炤脑海之中,便想起两年前,还是一个什长的他,与那些肝胆相照的军中底层士卒互相之间的共同奋战,与同生共死的袍泽厚谊。
队伍渐渐地接近了临羌县城。然而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李延炤却发现已有一名顶盔掼甲的将官,带着十余名骑卒横在道中,挡住了他带领的这支粮队的去路。他心中微有不忿,正想等走近了斥责那位挡路的将领一番,及至行到距离那将领不过百八十步,李延炤终于是惊喜地一蹦三尺高,而后飞快向着那名将领奔跑过去。
李延炤一路飞跑,来到那名将领跟前,便抱拳叩地道:“马都尉!属下李延炤,来此公干,幸得重逢……”
马都尉呵呵笑着,从马上下来,而后走到李延炤身前,双手把住他的双臂,而后稍一用力,李延炤便随之站起。马平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悠然而洒脱姿态:“如今你我皆是平级,再见面,就不必多礼了。”
李延炤赶忙低头谦恭道:“这如何使得?都尉一天是延炤的上官,便一生都是延炤的上官!若无都尉之前提携之恩,哪有延炤的今日……”
马都尉伸出手,轻轻拍在李延炤的头盔之上:“行了,你是生怕如今你我平级,我心中生出不服之意吧?其实之前听闻金城战事,我在县中遣出哨骑,隔几日便能收到前线战报。得知广武军全军驰援,又得知前方战事激烈,我内心就非常为你担心。再到后来,竟报来广武军连折三名将官,杜督阵亡,你与赵都尉重伤……我……我是真恨不得引军前去驰援……”
李延炤见马平一副悲戚神色,心中也是感到抑制不住的难受,他叹口气,轻声道:“都尉,如今一切皆已成为往事,我等即使伤重,如今还是捡回一条命,还各自升了官……然而倒在金城郡下那么多的兄弟,他们……他们却是再也见不到妻儿老小……一场大战,逝去多少生灵……多少妇人成了寡妇,又有多少孩童幼失怙恃……”
李延炤说着说着,声音已是酸涩起来,竟说不下去了。马平见状,内心也涌起一股悲伤之感,两人面对面感慨了半天,方才各自抬头对望,苦笑起来。
马平看到后方那一长溜粮车,惊异地问道:“这些粮车……都是延炤护送而来?却是为何?”
李延炤听闻马平发问,便将与秃发部以粮易畜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马平听闻之后,爽朗地笑了起来:“还是你小子鬼点子多!你若怕前往秃发部遭遇不测,大可将这些粮车放在临羌县中,由我派兵看护。若是秃发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便上报郡府,与郡府一同引兵出击,将这些不老实的虏贼剿杀个干干净净!”
李延炤闻言哭笑不得:“马都尉,在你的地盘上,这些秃发鲜卑还敢闹事?他们是吃水吃得不够,还是吃石头吃得不够?”
马平又是一巴掌拍在李延炤的头盔上:“这些,还不是你小子的鬼点子!”
两人笑着闹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来,各自招呼着部下们行进。临羌城门大开,将这对久别重逢的上下级与他们的部属一并放进了城内……
“今儿难得重逢,你可一定要陪我痛快地喝他一场!”马平望着李延炤,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都尉有令,属下敢不从命!”李延炤嬉皮笑脸地言道。他不正经的模样,又招来了马平的一记拍打,再次重重拍在了他的头盔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