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顾兰苑之后,莫温顾便独自走向了自己的寝殿。
他说要去宫中复命倒也并非是假的,原本昨日便该进宫去请安,奈何途中耽搁了些时辰,回来时宫门都已经关闭了,莫温顾便干脆等到今早再进宫。
他疲惫不堪的回到了房间,便习惯性的褪下了外衫,挂在屏风之上。
从沧州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使他觉得倦怠,方才在顾兰苑应付柳吹绵却让他觉得越发疲累。
莫温顾活动了活动筋骨,一转眼之际,才发现桌子上不知何时放了一把琴。
他险些都要忘了,方才是他自己让墨落把舒清的琴先搬至自己的房中来的。之前隔得远,如今这把琴就放在自己的眼前,莫温顾才发现最下面的那一根琴弦竟是断了。
他微微皱眉,修长的五指轻轻的抚过每一根琴弦,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一把琴有多么的精致,琴头之上刻着一行诗句——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琴尾则是篆刻着一副《凤求凰》的图腾。
莫温顾的动作很慢,琴弦撩拨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沉吟了片刻,便从屋中取出了一根备用的琴弦,他平日里虽不怎么抚琴,但也见过宫中的匠师们装琴弦,他自小做什么事都仿佛有一种天生的天赋,装琴弦这等事倒也难不倒他。
没一会儿的工夫,莫温顾便将最后一根琴弦给续上了,紧跟着,他又小心翼翼的在琴弦与琴板之上涂了一层淡淡的松油,经过他的保养,这一张琴登时宛若是新的一般,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熠熠光辉。
将琴修复好之后,莫温顾情不自禁的便坐在位置上抚弄了起来。
莫温顾弹奏的是舒清弹奏的那一曲《佳人曲》,分明是一样的曲子,舒清的曲音之中却带着深深的愁丝和无奈。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直至今日他自己弹起了这首曲子,莫温顾才发现这《佳人曲》中另有一番深意。
莫温顾兀自拨弄着琴弦,全然没有发现窗外有一个人正在远远的看着他。
柳吹绵在墨落的搀扶之下走到了莫温顾的殿前。
柳吹绵思来想去,总觉得方才的自己是太过敏感了,莫温顾无论如何对她也有收留之恩,若非是莫温顾的话,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呢。
所以一番挣扎之后,柳吹绵决定要来向莫温顾主动示好,谁料方走到门口,便听到了一阵寂寥的琴音,再紧跟着,她便隔着窗户看到了莫温顾坐在屋内在抚琴。
他的指尖瘦削漂亮,拨弄起琴弦的时候更是赏心悦目。
而柳吹绵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一把琴正是她让墨落搬走的那一把,是舒清的!
柳吹绵扭头望向了墨落,后者则是瑟缩着脖子,战栗着跪了下来:“回禀娘娘,是王爷让奴婢将琴暂且安置在他的房内的。”
柳吹绵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登时苦涩的冷笑了一声。
墨落又道:“娘娘,您永远都是王爷心中最疼爱的女子……”
“不。”柳吹绵摇摇头,呢喃自语,“他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眼里只有柳吹绵的莫温顾了,至少现在的他心中还记挂着另一个女子。
“王妃娘娘,您别想太多,王爷他或许只是……”墨落怕柳吹绵不高兴,到时候莫温顾会降罪到自己的头上来,便想尽了法子去哄她,可是想来想去,墨落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罢了,走吧。”柳吹绵说着,已经率先转过了身去。
权当她今日没有来过也就是了,横竖她也只不过是暂且接住在莫温顾这儿而已。
屋内的莫温顾丝毫也没有觉察出窗外的异动,一首《佳人曲》弹毕,他登时觉心中清亮了许多,随后,他将琴锁在了柜子之中,便披上了外衫打算去宫中复命。
才刚出得门去,街上便刮来了一阵急劲的冷风,莫温顾望了眼这乌黑的天色,看样子一会儿是要下雨了,思及此处,莫温顾又快步的走回到了府中去取伞。
大门的位置离书房最近,他在书房之中曾备了把伞,于是莫温顾便健步如飞的走向了书房。
书房每日都有人来打扫,故此眼下门正巧是打开的。
莫温顾走进书房,不必花太多的心思去搜查,便在书桌之下找到了他备在那儿的油纸伞。
风声已经逐渐的大了起来,冷厉的风刮得窗纸猎猎作响,莫温顾将伞别在了手肘上,便走到窗台旁先将窗户给合上,伸手之时,他不经意的就瞥见了放在窗台上的那一株山茶花。
原本绿意盎然的这一株山茶这会儿却已经露出了衰败之态,才方有些要崭露头角的花骨朵现在全都尽数枯萎了,就连根部都露出了腐烂的黑色。
没有舒清的照料,这山茶花竟然也快要凋谢了。
莫温顾看着看着,便禁不住有些生气。
“舒清舒清!什么都是舒清,难不成离了她,我这王府还运转不下去了不成?”莫温顾也不知道是在与谁置气,用力的将窗子给带上,便大步离开了书房。
*
莫温顾此番去沧州放粮及时,算是立了一个头等大功,皇上龙心大悦,当着文武百官之面重赏了他一番,更是连带着柳吹绵也被赏了一大堆的珠宝首饰。
下了朝后,莫温顾便怏怏不乐的抱着盒子一人向宫外走去。
周遭遇见他者,都纷纷向他道喜的,然而莫温顾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莫温顾始终都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既下不来也上不去,实在是令人烦闷。
莫温顾正独自一人焦灼的向前走着,忽而,他便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此刻,那人正与身旁的同僚相谈甚欢。
莫温顾看到他,宛若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兴冲冲的跑上了前去:“临兄!”
走在他前面的人正是临子悦。
临子悦听到莫温顾的声音,似是有些头疼,虽是如此,他还是停下了脚步,笑吟吟的问:“庆王有何吩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