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的表现太平静了,平静到所有人都觉得不太寻常。
孩子的葬礼就在第二日举行,说是葬礼,也无非只有舒清与舒自成以及雪珮雪环参加而已。
舒清将安葬孩子的地点选在了一座还未开垦过的荒山之后,那座荒山就在扬州的南山附近,荒山三面环水,一面靠山,风景倒也算不错,最紧要的是,通往山中的路十分艰难,山中除却一些飞禽走兽之外,根本就没有人的影子。
舒清希望没有人能打扰到她的孩子,她要给他一片安宁的天地,让他长眠在那儿。
山中的路非常崎岖,以至于马车根本没办法通行,到了南山脚下之后,一行人就只能徒步前行了。
水晶棺十分沉重,可舒清却执意要她自己一人抬着,舒自成无奈,只能让雪环与雪珮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众人走得鞋底都快磨破了,才终于到达了荒山的后头。
雪环与雪珮用铲子挖了个大坑,舒自成则是在一旁替孩子刻着灵牌,他早年在成为一个商人之前,做过一段时日的木匠,也算是刻得一手的好字了。
“给他取个名字吧。”舒自成拿着刀子,轻声的提醒舒清。
从出生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取名字呢,虽说如今孩子已经死了,但总归还是需要个名字的。
舒清沉吟了片刻,思绪有些飘渺。
“就叫他舒尽欢吧。”舒清深吸了一口气,舒缓的说道,“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够过得舒心,过得快乐。”
早在她被莫温顾亲自送到刑部的那一日开始,这个孩子就已经和莫温顾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她才会让孩子跟了她的姓。
这个孩子在这个世上受尽了苦楚,她不敢推辞这当中完全没有她的责任,若是她平日里再多吃些东西那就好了,说不定这个孩子就不会虚弱到这样轻易的就夭折。
舒自成微微一惊,旋即点头:“好,尽欢,希望你能够明白祖父和你娘的良苦用心……”
舒自成说罢,便低头专心致志的开始刻牌位上的名字。
舒清一动不动的抱着她的尽欢,像是抱着海里的唯一一块浮木,又像是在抱着一根救命稻草,有一种沉闷的情绪堵在了她的胸口,急需要划开一道口子来宣泄。
从昨日到现在,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搂着尽欢,可是她知道,他终究是要离开自己的。
她拼命的想要抓住他,然而最终却还是败给了命运。
雪环与雪珮约莫花了半个时辰才把埋葬尽欢的窟窿给挖好,而这个时候舒自成那边的牌位也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一行人是从清早的时候出发的,一路上跋山涉水,倒也费了不少的时辰,此时应当正是正午,可天色却黑得仿佛是夜幕降临了一般。
舒自成抬头一看,就只见滚滚乌云当头而来,远方还有一掠而过的闪电,瞧这样子大抵是快要下阵雨了。
扬州的气候要比京城湿润,这个时节里下的雨也要比京城要多得多,虽说这个时节的阵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但舒清到底还在月子当中,淋了雨难免对身子有妨碍。
“阿清,时辰不早了,快送尽欢走吧。”舒自成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肩膀。
舒清回过了神,抬头看了他一眼。
接触到舒清那故作逞强的目光,舒自成都有些不忍心再继续往下劝说了。
她没有开口哀求一句,偏偏越是这样,越是让他觉得难过。
“马上就要下雨了……去给小姐取一把伞吧。”舒自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扭头叮嘱雪环。
他亦是个父亲,知道为人父母的那种心情,舒清初为人母便尝到了丧子之痛,这种痛楚想必并非是常人能够体会的。
舒自成言语之中的意思已是有了默许她再待上片刻之意,雪环听罢了,这就应了是,欲要往山下走去。
马车在南山的山脚下,上山之时谁也没想过会陡然变了天,便都将伞给落在了马车里头,眼下雪环要去取伞,就等同于她要从这一座荒山步行去南山那边,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舒清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因为她一个人而忙活呢?这一年来,他们为她所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也是时候该做个终结了。
“不必了。”舒清抬头,寡淡的打断了雪环的动作,“让我亲手把他葬了吧。”
说着,舒清便径自站了起来,最后亲了一口尽欢,而后亲手把他给放回到了水晶棺中,捧了第一抔黄土。
“尽欢,娘不会忘记你的,娘会永远记住你的……”舒清轻抚着他光洁的额头,微微一笑,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滚落了下来。
她的胸口疼痛难忍,这些日子麻木不仁惯了,今日总算是又有了疼的知觉。
雪珮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她,舒清却已经洒脱的先站了起来,背对着众人:“开始吧。”
雪珮愣了愣,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最后还是选择站在了舒清的身旁陪她,经历了这种事情,小姐的心中一定比谁都要难过。
雪环使出了全力,没一会儿就把墓穴给填上了,舒自成紧跟着也将那牌位给立在了墓穴之前。
几乎是在牌位定好的同一时刻,天幕逐渐刮起了雨丝,起初只是淅沥沥的,到了后来就是噼里啪啦的倾盆大雨。
雨水冲刷了新刻的牌位,加深了墓碑的颜色,让“舒尽欢”这三个字显得尤为清晰。
众人都没有带伞,一瞬之间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大雨让下山的路变得格外艰难,四个人相互扶持着彼此,慢慢的摸下了荒山。
这一场大雨绵绵不绝的下了七日,就像是在为死去的尽欢哀悼似的。
而舒清也在这一场大雨之中彻底的病倒了,她的厌食之症变得益发的严重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许多的并发症,这场大雨让她发了几日的温病,也让她深陷如了昏迷当中,她的身子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暴瘦,短短数日之间,就宛如瘦成了另一人。
所有给舒清看过病的大夫都说,舒清是命不久矣。(未完待续)